皇后一惊,提防地扫了一眼旁边车队,这样近的距离,声音稍大些说不定就被陌生人听见。她压低声斥道:“胡言乱语,你给我住口。”
薛定倾却毫不在乎,他眸中笼罩着一层阴翳,眉间分明是愠怒,唇边却刻意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才下了这么大的雨,你为何不在屋里呆着,非要一个人走山路回京?你的随从呢?一个都没有吗?竟让你孤身一人涉险,看来你身边的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呢。”
皇后不想再听他继续胡乱揣测,打断道:“是我自己执意要回去。至于他们,我另有安排。”
“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薛定倾反问,目光炯炯看着她,仿佛燃着两团不灭的火,“他们不跟着你,自然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别的事比你更要紧。这不过说明,你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这人角度刁钻,说出来的话简直诛心,皇后心底软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莫名难受,她恼了:“你闭嘴。”
她明显变了脸色,薛定倾却犹嫌不足,变本加厉地冷笑:“京城内外一日就降下平时十多日的雨量,以至暴雨成灾,多处水涝,许多房屋倒塌,死伤遍地。定北侯主持救灾,眼下正忙得连轴转,可旁人难道比他还忙吗?竟连个消息都不曾给你,还要让你冒险往京里赶。”
“够了!”皇后板起脸,有怒色浮现,“你当真是出息了,两年不见,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功夫倒是修得登峰造极。竟用到我身上来了。我是你的敌人吗?还是你的仇人?你要如此对我?”
她从来都是纵容薛定倾,可一旦勃然大怒,旧日威严乍然重现,目光所到便如森寒冰意扑面而来,气势逼人,手中更攥紧刀柄,分明是要动家法的兆头。薛定倾虽有不甘,也不敢再捋虎须,悻悻地低头:“我失言了。”
旁边几人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他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再杀个天昏地暗,双双挂彩,直到薛定倾服软大家方松了口气。气氛还僵着,他们有意缓和缓和,忙取出包袱里的肉干水囊,张罗起晚饭来。
干硬的肉干,便是被烤热,也仍然难以下咽,皇后肠胃不适仍不见好,没什么胃口,只能小口咀嚼着,但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连看都不看薛定倾一眼。
独眼大汉有心调解调解,就笑道:“说来这次都托了四哥的福,是他亲自拿了调令来我等驻地,调我们来京郊大营,日后离你们都近些。虽不能日日相见,但能为三哥尽一点力总是好的。”
他们能来京城,皇后自是高兴,她回想了一番:“我记得老四被赏赐爵后,你们也跟着荣升了,是去了信州驻地吧。”
独眼大汉仅剩的一只眼也笑眯了:“三哥果然记挂我们。正是信州不错。那里虽也偏,地气比咱们北地倒好上许多。我们哥几个一身伤病,三哥又给我们那许多好药,便正好趁着这两年将养将养。”
皇后又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方低头咬了一口肉干,刚嚼了两下,忽而想到一件事,忙吞下肉,问:“若想去琼州,信州乃是必经之地。听说前中书令王康流放琼州,你们可知道?”
独眼大汉摇头道:“此人命数不好,一行数十人连同看押的守卫都在信州驿馆一命呜呼。”
皇后追问:“可抓到凶手了?”
“不曾。”另一人回答道,“至少我们离开前还不曾听说。据坊间说是穷凶极恶的强盗,驿馆内他们一行几十人身首异处,都死得凄惨,但是信州知府怕惹怒王家,硬生生把消息给压下来,急慌慌满城找凶手,若不是有京郊大营的调令,怕是我们一时离不了信州,还要多留几日。”
“说来也真是怪。”又有一人奇道,“信州驿馆是在内坊繁华之地,这些强盗怎能来去自如?半点不惊动旁人的?四哥,你不是也……”
“他死就死了。我们久别重逢,提不相干的死人干什么。”薛定倾突然冷声打断他。
“久别重逢?”皇后忽而想到一事,斜眼看他,似笑非笑,“恍惚之前薛侯爷早见过我一面,对吗?”
薛定倾倒没有否认,而是反唇相讥:“端午夜满坊的烟花,阁下可真是春风得意,羡煞旁人呢。”
“果然是你。”皇后道,“我就说,除了你这狼崽子,旁人也没那么容易从我身边全身而退。”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
“你把我的簪子拿走了。”皇后挑眉,“还给我。”
薛定倾不以为然地拍开她的手:“早扔进护城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