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齐摇头:“没事,耗不了多少本源之力。”
闻言,千秋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变,声音拔高。
“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白子齐一怔。
就听千秋继续说道:“你不是问献祭什么吗,我献祭的是你啊,我亲爱的孩子。”
他面容柔和,带着白子齐熟悉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我献祭了你,你与我血脉同源,是最好的祭品。但是作为祭品就要有作为祭品的自知,你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的心血。你耗费了魂珠的本源之力,就等于是在毁我的成仙之路,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千秋说着,但在见到白子齐满是震惊和恍惚的脸时,他又软了语气:“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可以让你用一次。”
话虽这么说,但千秋却是满脸心疼,与刚刚心疼的看着白子齐的断翅的他几乎重合起来。
白子齐满眼恍惚,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后退几步。
背脊的力量再也支撑不起那扇唯一的断翅,它猛地砸在地上,骨锥狠狠的插/进泥土中,足有几寸深。
“所以我……”良久,白子齐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千秋,“自始至终就是你的祭品,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成仙之路铺路!”
“不然你以为呢?”千秋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幼时不懂事的白子齐,眼中还带着些嗔笑。
直到现在,他还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白子齐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声:“既然如此,不如你也去死吧!我是白子齐!这天地间唯一的一位仙只可能是我,白!子!齐!”
他的话音刚落,魂珠骤动,它飞速旋转起来。
骨头里散发出难以忍受的酥痒感,断翅处有墨色弥漫,丝丝麻麻的骨茬从断翅处弥漫,而后又飞快凝结,直至双翅陡然张开。
尖锐刺目的寒光,像是死神带着他的镰刀前来复仇。
然而就在镰刀割喉的前一秒,千秋还是笑看着白子齐:“只让你用一次啊。”
闻言,白子齐的面色更加狰狞。
急速扇动的骨翅,带着巨大的风,毫不留情的骨锥直刺千秋的面门。
本以为千秋即使不死,也必定会受伤。
谁料,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根闪着寒芒的骨锥,轻而易举的阻下了白子齐的致命一击。
不费吹灰之力。
“啊!!”白子齐眼睛血红,可千秋脸上还是挂着笑。
对比之下,格外可笑。
许闻燃的笑声在场上显得格外突兀,他拍了拍手掌,冲着两人说道:“真是一出好戏啊。恣恣,你说是不是?”
秦恣也点了点头,很是认同。
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还补了一句:“千秋叔叔,”声音还算心平气和,“没有人可以成仙,也没有人可以永远活着。”
“你会死的,千秋叔叔。”
秦恣的“人”字咬得极重,眼神也格外暗。
与以往澄澈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
千秋有一瞬间似乎被她慑住了。
仿佛这个小姑娘平静的叙述就是他的未来。
不过下一秒,他又猛地摇头,失笑一声。
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得了判官衣钵的小姑娘罢了,别说只是个传人,就连真正的判官来了,怕也不过如此。
千秋:“是么,小姑娘,你看起来似乎很期待。”
他放开手中的骨锥,足尖一点,忽的凌空而起,疾速飞回平台之上,话音顺着风落入众人耳中:“期待倒也正常,毕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参演这出好戏。所以好好期待吧,孩子们!”
后来的记忆似乎被风拉长了时间。
深刻到,秦恣还能回想起自己当时看到佛像睁开眼的那种厌恶和愤怒的心情。
千秋回到平台上的那刻,台上的魂仆们迅速变换仪式。
那尊佛像再度凝实,脑后的佛光高高悬起,像是一轮曜日,冉冉升起。见此,千秋一脚踏入仪式中心,仅仅瞬间,那佛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股邪恶的意念如同涟漪一般,朝四周扩散而去。
有奇怪的诵经声在脑中响起,细细听去,又仿佛是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声,念得人头痛欲裂。
最后,佛像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金光之外,阴潮涌动,那“慈悲”的佛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以觊觎的目光俯瞰着他的“信徒”们。
欲念横生。
“你们谁先来呢?”这声若撞钟,在如此大的芥子界中,竟引起了阵阵回响。
佛开口了,抑或者说,千秋开口了。
这一刻,他就是“佛”。
许闻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佛与之前那尊死佛身上传来的力量波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佛还是那佛,只是他活了,力量完全是呈几何倍数上涨的。
有那么一瞬间,许闻燃的心中闪过一丝惊惧。
秦恣站在他身旁,一下一下摸着小什破碎的熊眼。
一人一熊明明没说话,却无端让人感觉两人是在交流。
而白子齐,连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他目标明确,骨翅双翼一震,速度全开,像一只盘旋天际的雄鹰,鹰眸凶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一瞬千里。
可是鹰击邪佛,却如同蚍蜉撼树一般。
邪佛双手勾起,就像是轻拂看不见的灰尘一般,就轻而易举将白子齐击落。
可是千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蚂蚁,随意且无趣。
不仅如此,他又开口了:“你暂且等等吧,让小闻先来。”
说着,邪佛满是恶欲的双眼看向许闻燃:“毕竟正确的顺序该是你吞噬了小闻,接着再吞了魂仆和我,之后你的身体会完全被我接管,不需要很长时间,我就可以从你那具残破的身体中完全生长出来。”
邪佛满眼欲念:“……最后,那会是最接近仙的存在。我会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追寻仙的脚步。”
许是这些话在他心中憋了许多年,他说出来的那一刻,有着难以言喻的快乐。仿佛那些场景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刻意压制的声音中,像是真正的佛在絮絮低语,也像是恶魔在你熟睡时,将它尖锐的犬牙插/进你的血管中。
令人忍不住为他的疯狂而感到颤栗。
秦恣却半点没被他影响,她抱着小什,右手持着笔。
她沉默的立在许闻燃身边,她极有礼貌的等千秋说完,才道:“你不会,虚无才是你最终归途。”
她说的很认真,像是以往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
但如果有人能看见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此时的状态,类似于审判。
“呵,”声纹如涟漪版扩散开,“恣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归于虚无,那是庸才,死不足惜。”
“可你知道我是什么么。自古修炼之一途,早就被先人定义。他们将修道的称之为灵修,修佛的称之为佛修,将修鬼身的称之为鬼修……无数个修士,无数种修炼方法,可当一个人选择了其中某一类修炼方式之后,几乎不再会选择另一种修炼方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秦恣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不兼容。你的身体无法容纳不同体系的灵力或阴气。像小闻,你看,他也是成了鬼修之后灵力尽失。至于子齐,说是不化骨,也不过是僵的一种,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所有非灵非阴,可这两种并没有兼容,所以他不过是个失败品。”
“但我不一样啊,我是噬魂修。你知道噬魂修吗,你知道将无数修士容纳在一个身体会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所有可供修炼的气融成一体是什么样的吗?”
“那会是一种全新的修炼体系。”
“那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修炼方式,我将它称之为噬魂修。”
“现如今,我只需要最后两种修士,自此之后,我就会是最接近仙的存在,我将自己称之为魂主。”
谈及自己所追寻的修炼之路时,千秋满脸憧憬,状若癫狂。
声音如钟一般浑厚,如钟一般激昂。
秦恣却半点也不认同:“不,那什么都不是。”
“你的梦,该醒醒了。”
“来吧,有人正在等你呢。”
闻言,许闻燃错愕的看了一眼秦恣,总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过,很快,他就被秦恣的动作吸引了。
秦恣怀抱着的小熊,气息忽然陡涨。
不远处的空中忽然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呼啸的罡风带着凛冽的寒气,从那道口子中溢散开来。
恍惚间,众人似乎看见了九幽之下,奔腾而过的黄泉之水,又抑或穿林而过的清风,漾着池水中洇开的墨。
那是墨香味。
墨香无比浓郁,其间有兽出没,巨大的兽爪撕开那道口子,从九幽之下挤入人间。
那是一只巨兽,似豹似虎,四肢修长,周身漆黑如墨团。
甫一出现,就如幽灵一般,脚下鬼魅横生,无数黑影流窜,像是渡着一层黑色的流光。
但每个人都看不清它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团墨一般,地府中人用最高超的技法将它雕刻成似虎似豹的巨兽,但却只有兽形没有模样。
这是小什。
是判官崔珏的笔官。
它伴着崔珏的出现而出现。
它自黄泉中来,未来或也会回归黄泉。
但此刻,她是秦恣的笔官。
为何判官的衣钵之中没有判官笔。
因为每一根判官笔都是独一份,它们都是从笔官处来。
判官一死,笔官即消,但判官不死,笔官便可无穷无尽的供给判官笔。
判官一笔,判生平,断生死。
不可为不重要,但有了笔官,判官笔就能成为他们唯一的标志。
此时,笔官现,笔自现!
金光散射。
芥子界沉闷的空气有一刹那的停滞,天穹之上,遥遥出现一座威严的红顶黑瓦建筑。
似是感受到了邪佛的气息,建筑甫一出现,立刻变得无比宏伟浩大,茫茫天地,它便占了半分,几乎与佛像比肩。
千秋在看到这座建筑时便心叫不好。
不知道为何,这座建筑让他异常烦闷,心惊胆战。
想到这,他不再等待,眼神一凝,佛像巨掌推出。
那一刹那,山河震颤,地上飞沙走石,山间石柱纷纷倒塌。丁承绪站在石柱后方,险些被波及,但他却没像往常一样大叫着后退,而是看着天穹上的那座建筑,怔怔自语,缓缓走进战场。
这一掌看起来威力极大,但目标却是那座建筑,众人都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