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甚至连自己的感情来源于祁肆一事也不知晓,仍旧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在流浪的过程中学会了感情;只是出于对温暖的渴求而想要重新见到幻境中的青年,恢复自己的记忆。
但如果只有它一人恢复了记忆根本毫无意义。
从祁肆在数次游戏副本中的举动中黑猫便明白祁肆是个相当有决心的人,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放弃,不管那件事看起来有多么不合常理,祁肆仍旧会做。
祁肆歪头看着黑猫,他不理解黑猫为何如此强烈地想要让他恢复记忆,不过这不妨碍他赶猫。
“满意了么?出去吧。”祁肆说,伸手指了指桌上摆着的马克杯,“还是说你想喝杯茶再走?”
“不喝!不走!”
黑猫的两只耳朵往脑后压得极低,浑圆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祁肆,它看起来难过又委屈——难过于祁肆的坚决和冷漠,委屈于自己对祁肆的在意。
祁肆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是这副姿态。
搞得像是他欺负这只猫了一样。
祁肆在心里想,随后琢磨起赶走这只黑猫的方法。
他不讨厌动物,但对这只黑猫毫无好感。
“……如果我说,只要你结束游戏,我就会想办法恢复记忆。”祁肆向后靠在沙发上歪头盯着黑猫,眼睛微微闪着光,似试探又似玩笑,语气轻快。“你会怎么做?”
……做个球!
它什么也做不成!
黑猫语塞,不想承认自己对游戏的掌控权在游戏开始没多久就被抢了。
太掉面子了。
电视上音乐舒缓,画面向深海深处移动,黑猫正想开口,门铃声响起,祁肆想了想,起身去开门。
黑猫蹲在桌子上瞄了眼他的背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发呆,它不确定地思考着如果请求奈亚拉托提普大人,对方会结束游戏的可能性。
它举着爪子,眼神放空,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毫无焦距。
虽然一开始的游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在掌控权被抢走的现在,反倒是祁肆和它过去的关系更让黑猫在意。
和祁肆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黑猫想,比起和奈亚拉托提普大人呆在一起时舒服得多……
它思及此,猛然回神,惊觉自己竟然在祁肆的家里漫无边际地想了许多事,前所未有的放松。
身侧祁肆领着按响门铃的人进了屋,黑猫警惕地看向来人,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秦亦幸。
祁肆看到它瞪圆的眼睛,若有所思,微微弯了弯眼,念头忽起。
秦亦幸心情复杂,他本想着送点水果来打好关系,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进屋的想法,却没想到祁肆从他手中接过水果后开口邀他进屋坐坐。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祁肆的家中,心情分外微妙,竟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秦亦幸拒绝承认自己有这种古怪的情绪。
黑猫很不高兴,为自己的领域被人入侵的不悦——它甚至没意识到它将祁肆的房间纳入领域之内。
它对着秦亦幸龇牙,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只黑色的毛团。
祁肆站在秦亦幸身后看它的表现,神色平淡。黑猫的表现和幻境中待在青年肩上的那只黑猫一模一样……不愧是同一只猫。
秦亦幸看向祁肆:“你准备养猫?”
他想起祁肆说过的梦,祁肆说梦里有一只黑猫,而上头的人对此十分重视,让他多多关注祁肆周围任何变动。
“没有,这只猫迷路了。”祁肆对秦亦幸和黑猫碰面一事很满意,他正是为此才邀秦亦幸进屋,语气很轻快,“它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黑猫闻言耳朵一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肆,然而后者连看也不看它,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径直递给秦亦幸。
秦亦幸接过,默了一会儿,见祁肆没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叫我进来就为了给我一瓶果汁?”
祁肆想了想:“倒也不是,如果可以,你顺便帮我把这只猫带出去。”
“喵嗷——!”黑猫愤怒地大叫。
秦亦幸:“……它好像不想让我把它带出去。”
祁肆:“一只猫而已,又听不懂你说话。”
黑猫:“喵喵喵!!!”
秦亦幸:“……我怎么感觉它能听懂?”
祁肆笑了一下:“错觉而已。”
最终秦亦幸还是没把黑猫带走,揣着祁肆递给他的果汁一步作三步,半步一回首,看起来恋恋不舍,似乎在等祁肆喊住他。然而祁肆邀他进来的目的已然达到,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对秦亦幸说:“记得带上门。”
秦亦幸失望而出,发现自己仍旧摸不透祁肆的想法,但离开前不忘带上门,揣着果汁回到了六楼自己的房间,为报告新添上一些内容。
祁肆等秦亦幸离开后转而看向黑猫,对它笑了笑,语气竟然有些温和:“谢谢你的配合。”
“?”黑猫一愣,“什么配合?”
祁肆还是在笑,笑意清浅,与幻境中的青年脸上的笑容十分相似。
“秦亦幸见到你了。”祁肆说,“他一定会向那三人报告,如果他们三人没那么傻,估计会回忆起你吧。”
那三人……
黑猫恍然大悟,祁肆的目的只是为了传递信息,无论那三人会怎么想,他都不会有危险,倒不如说,有危险的会是它。
“……你就一次也没想过和我一起去找记忆么?”黑猫为祁肆的话感到难过,“我可是……已经考虑恳求奈亚拉托提普大人了。”
“嗯,一次也没想过。”
祁肆干脆地承认,没有任何犹豫。他确实是这样想的,黑猫和现在的他是陌人,而他也没有对黑猫产其他多余的感情。
“除此之外,你那位奈亚拉托提普大人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游戏的吧?”
黑猫哑口无言。
它憋了一会儿,闷闷道:“不是「我那位」……”
祁肆:“哦。”
黑猫张了张口,颓然闭上,胡子一抖一抖,玻璃珠似的眼睛黯淡无光,看起来沮丧又难过。
祁肆若有所思,兴致忽来,伸手在黑猫眼前比出一个心。
拇指与食指相交,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比出的心也是一个好看的心。
黑猫回神,纳闷:“……你这是给我比心?”
“看你太难过,给你变个魔术。”
祁肆慢吞吞地说,眼睛微弯,笑意溢出眼角。
黑猫不自觉地被那丝笑意吸引了注意力,因此随后它被眼前忽然亮起的火光吓了一大跳,惊得从桌子上蹦起,蹿到桌子另一头弓着背瞪着在祁肆的手指上跳跃的火焰。
祁肆比出的“心”正在燃烧,火焰热烈欢快,像跳动的音符。
也像黑猫此刻狂跳的心。
“——这是什么?”黑猫张口结舌,“你、你在现实里也有这个技能??”
火焰在祁肆的指尖跳动,却没有伤他分毫,祁肆垂眸看着随自己想法自动的小小火苗,抬眼对黑猫一笑。
“很惊讶?”祁肆顶着一副和“惊讶”完全没关系的表情说,“我也很惊讶。”
黑猫有时候十分聪明,一点就通,心情复杂地问:“你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吗?”
“嗯。”祁肆往沙发上靠了靠,“虽然不知道我有哪些力量……不过确实恢复了一些。”
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变得多了起来,也能够玩火了。
祁肆觉得这很有趣。
但黑猫的关注点却在另一方面,它心里有了念头,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发问:“你的记忆也是正在逐渐恢复吗?”
祁肆笑容不变,否认:“没有,你应该明白我只是在演戏。”
他假装正在恢复记忆,将幻境中的内容以过去的自己的视角叙述,通过秦亦幸传达给那三人,目的只是为了将那三人引至他面前——不管见到的是三人中的哪一位,总能有所收获。
黑猫被奈亚拉托提普点拨,早已知晓祁肆的意图,然而被祁肆亲口否认,它仍旧感受到了希望落空的难过。
自从知晓祁肆和自己的过去有联系时,祁肆本人更是舍弃了一切,包括和它的那些记忆,黑猫对祁肆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找不到词来形容祁肆。
此刻它看着祁肆的微笑,一个词语从心底浮现出来,黑猫忍不住后退两步,怔然地望着面前的青年,亮晶晶的瞳孔倒映着祁肆的面容。
它眨了眨眼。
“……?”
祁肆也眨了眨眼,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不解。
黑猫眼中泪光闪闪,它动了动鼻子,泪珠从眼眶里落下,耳朵也垂在脑后,微微仰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祁肆。
祁肆:“……”
黑猫委屈巴巴地开口,声音因难过而显得干涩低哑。
“……我明白了。”它说,“你就是个无情的人,所以才会选择舍弃那些记忆,因为那些对你根本不重要。”
“……”
无情……舍弃感情之后确实能够叫做“无情”啊。
祁肆漫不经心地想。
他当然理解黑猫所说的“无情”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在意。
他人如何说无所谓,反正和他没有关系。
“好——多谢评价,请出去吧。”祁肆抬手指向门,脸上没了笑容,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语气十分平静,“以你的智力应该懂得如何开门吧?不送你了。”
黑猫委屈又气,怒从心头起,一爪子挥掉桌子上摆着的马克杯,茶水浸湿地毯,它从水渍上越过,冲向紧闭的大门,边蹿边回头对祁肆大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绝对不会让你实现愿望的——”
它冲到门前用爪子扒住门把,向下使劲再一甩身体,打开门从缝隙里飞快地蹿了出去,只给祁肆留下一地水渍和一条门缝。
……应该早点把那只猫赶出去。
祁肆心里只觉得这只猫的情绪来的突然,烦人又麻烦。
他想了一会儿,回忆着自己在黑猫面前的表现。从黑猫失神的表现来看,他那时应当和幻境里的“青年”十分相像,无论是笑容还是其他的行为……能令当时的旁观者感到恍惚,说明他演的还不错。
——————
秦亦幸在撰写当天的报告时,将祁肆屋中的黑猫写入报告之中,一丝不苟,毫无遗漏,写得认认真真。
祁肆身份不明,而上头的人对祁肆十分重视,身为一名合格的研究所成员,秦亦幸对自己的工作十分尽心尽力。
上头的人对他的尽职尽责十分满意。
“原来是它——”猴子头套恍然大悟,神色古怪,“也只能是它了。”
“……它竟然还开始自称神明了。”恐龙头套嗤笑一声,觉得这笑话实在是太过好笑。
陪伴在无名之神身侧的黑猫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相遇之初的那段旅程总是抓紧一切空隙将“他”挠出一身伤口,唯独面对无名之神时会乖乖闭嘴,乖巧得不像话。
无名之神曾提起过他与黑猫的相遇,说黑猫濒死之际他救起黑猫,之后便将黑猫带在了身边。
【它脾气不好,你多见谅。】
无名之神曾笑着对“他”说。
但那只黑猫不管过了多少年,即使“他”已经长大成人,黑猫也没有发任何变化,仍旧是一开始的模样,还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对除无名之神之外的人抱有恶意。
如果辣鸡神明是那只黑猫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是那只猫,它还真是干了件好事。”鸟嘴面具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沉重。“连这件事也要和我抢。”
被无名之神带走的是它,打乱“他”多年绸缪的还是它。
三人都感到不可抑制地愤怒,对黑猫的愤怒,对计划被打乱的愤怒,但同时,他们心中却逐渐相信了一件事——祁肆正在逐渐恢复记忆的事。
如果是陪伴在无名之神身侧的黑猫,有能够让无名之神恢复记忆的方法也不足为奇。
——甚至可以进一步猜想,一切都在无名之神的预料之中。
鸟嘴面具决定去见一见祁肆。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猴子头套张了张口,被恐龙头套按下。
“你去吧。”恐龙头套语气自然地开口,“虽然我也想去……不过你别忘了开视觉共享。”
“……对。”猴子头套闷闷地说,“别忘了。”
鸟嘴面具满意地点头。
他们三人对无名之神有着相同的执念,但论地位,鸟嘴面具作为最初之人的地位不容撼动,话语权也是最强的。
因此猴子头套和恐龙头套都没有反驳鸟嘴面具做出的决定。
鸟嘴面具既想逮住破坏他们计划的黑猫教训它一顿,又迫切地想去见“正在恢复记忆”的祁肆。
尽管从秦亦幸的报告来看,祁肆只是断断续续地做着梦,并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但那作为信号来讲,同样令人期待。
若是无名之神正在苏醒……他会做好奉献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