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毓秀的话,面上都没有太多吃惊的表情,显然或多或少都知晓此俗例。
贺枚道,“地方官员轻而易举就能聚敛千金,在运作田地丈量时便越发大胆,不顾朝廷法令,只为中饱私囊;与此同时,朝廷田赋却连年亏收,靠以穷田瘦田养家的百姓所交的税钱苦苦支撑,那些手中握有肥田的富户反倒投机钻营,少交赋税,天长日久,肥的是土豪乡绅,苦的是小民百姓,损的是国库财政。”
毓秀点头道,“正因如此,朕当初才下定决心整治田籍,调文德到林州也是为让他彻查地方肥田黑籍之事。文德到任不足一年,对林州的田籍现状已了知七八,也已摸清几个屯田大户的底细。”
灵犀一挑眉毛,“臣猜测,王侍郎就是林州的屯田大户之一?”
毓秀并没有正面回话,只摇头叹道,“朕当初遣钦差去林州,不止是为了查实刘妇命案与崔勤案,也是要他从旁核实文德在林州查到的田亩之事。姜相、凌相、恭亲王,你们还以为那些乱臣贼子只是为诬陷官员就铤而走险,刺杀钦差吗?”
灵犀恍悟,“臣一直没有想通林州案幕后主谋的全部动机,若华殿下与贺大人都曾查到林州田产吞并的状况,相关利益者极有可能是为保家财禄位,不惜放手一搏,之后再一石二鸟,移祸东墙。”
话说到这个地步,暗示与警告的意味已十分明晰,姜壖猜到毓秀的用意,她是让他在弃车保帅与鱼死网破之间做选择。
姜壖虽然一早就做出牺牲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只需断指,却不想情况居然恶化到要断臂。
灵犀等了半晌,见姜壖与凌寒香都不说话,便高声对王回道,“王侍郎家中究竟有多少田亩,你又是否参与林州案中,还不从实招来?”
王回痛哭道,“臣冤枉,请陛下开恩。”
毓秀将纪诗呈交的案卷扔到堂中,对王回冷笑道,“你家中隐藏的田产,这些年间经营敛财却逃交赋税的田产,遍布西琳各州几千亩,并非隐藏不深,只是知情者视而不见,瞒而不报,与你狼狈为奸,从中渔利,大理寺少卿已在林州查清你的底细,你若还抵死不认,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王回往前爬了几步,抖着手翻看案卷,看到自家田产的明契暗契与肥田重量重绘的鱼鳞图,心知无力回天,只得叩首认罪,“臣家中确实屯有肥田,犬子犬女这些年经营的田亩数也不止在户部登记之百亩,是臣利欲熏心,贿赂官员,一朝行差踏错,犯下滔天大罪,求陛下开恩。”
姜壖本以为王回还要再辩,却不想他竟认罪的如此轻易,他即便有心保他也保不得,思索半晌,干脆当机立断,起身斥道,“你为保家中千亩良田,不惜买通林州道监察御史与林州布政司两位司使,布局林州,刺杀钦差,陷害朝廷重臣,枉你一生为刑官,竟知法犯法,犯下诛九族的不赦之罪。”
凌寒香一皱眉头,在姜壖言罢起身,说话的态度却比他平和许多,“姜相稍安勿躁,王回方才只承认他贿赂地方官员,借肥田暗契屯田敛财,逃税漏稅,却并未认罪他为掩盖田产之实策划林州案,谋害钦差、诬陷朝廷重臣。”
姜壖冷笑道,“凌相是要为王回开脱?”
凌寒香淡然笑道,“老臣只是就事论事,姜相为何如此偏激,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不如请陛下定夺。”
毓秀听二人争辩罢,似笑非笑地说一句,“凌相说的不错,王回的确没有承认谋害钦差、诬陷朝臣,想来是朕方才说的话让姜相误解。”
姜壖对毓秀一拜,“请陛下明示。”
毓秀笑道,“朕方才说林州案的幕后主谋不惜犯下谋反大案,极有可能是为保家财禄位,才选择铤而走险。王侍郎虽家有千亩,但比他田多财丰的官宦豪绅也不在少数。文德与惜墨在林州查到的有限,朕却可以肯定西琳的田籍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涉案者绝不止王回一人。”
灵犀明眸一闪,“陛下的意思是,林州案并非几人之谋,而是有一派势力作祟?”
毓秀起身走到王回面前,对灵犀笑道,“皇妹以为,眼前这个做贼心虚,被审问几句就瑟瑟发抖,招供求饶之人,是否有那个定力谋划林州案?”
灵犀嗤笑出声,走到毓秀身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王回半晌,回一句,“的确不像,但王回即便不是林州案的幕后主谋,也必定与林州案有脱不了的关系,依臣看来,此事要查,就要从各州的田籍疏漏查起。”
毓秀笑道,“查清田籍疏漏并非一朝一夕,此利背后的势力树大根深,要彻查,就要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从头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