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独自一人出了勤政殿,下阶之后才发觉自己忘了穿外袍。
冷风一吹,他就打了个冷颤。
姜郁硬着头皮走了半晌,意识到以前,他已来到东宫门口。
洒扫的宫人见姜郁进门,忙跪地行礼,早有人进殿取了一件外袍,为姜郁披在身上。
姜郁看了一眼身上的素色大氅,自嘲一笑,径直走到院子里的桃花树下。
树上的叶子掉了大半,远看虽是一片败迹,走到近前再看,几条枯枝上竟冒出几个淡粉的花苞。
姜郁望着花苞默然不语。
守宫的宫人见姜郁凝眉而望,不敢上前打扰,一个个垂手站在一旁。
姜郁伸手碾碎了一个花苞,对宫人道,“寒冬季节,桃花也会开花?”
宫人低头回道,“下士听闻有一种桃树叫作四季桃,是桃中精品,这颗御树往年也有反季开花的情况,只是今年入冬之后生出的花苞比从前多了许多。”
姜郁冷笑道,“冬日开花的四季桃吗?果然取了一个好名字。”
几个宫人听姜郁语气阴冷,禁不住偷眼去看他的表情,见他面色凌厉,目光狠绝,一个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姜郁对宫人问道,“可曾向陛下禀报?”
宫人小声回一句,“桃树只结了几个花苞,还未开花,下士等不敢贸然禀报。”
姜郁笑道,“既如此,就由我同陛下说。”
他一边说,一边折了一支带花苞的桃花枝,自出东宫。
姜郁到金麟殿时,凌音还在殿中弹琴,宫人禀报皇后驾到,殿中的琴声戛然而止。
姜郁进门时,毓秀面色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被刺客冒犯的事慌张失措,她本斜靠在床上听琴,见姜郁手里拿着一枝花枝,就笑着问一句,“伯良从哪弄来的枯枝?”
姜郁并不急着脱外袍,站在毓秀面前转了半圈,笑着问道,“陛下还认得这件大氅吗?”
此袍的颜色款式她都似曾相识,细细一看,毓秀便恍然大悟,“这原是我从前用过的大氅,我还好奇伯良为何穿了你平时不惯穿的颜色,这一件你从哪里找来的?”
姜郁脱了外袍,命人送回东宫,对毓秀笑道,“臣出勤政殿时心慌神乱,忘了穿大氅,走到半路觉得身上冷,恰巧途经东宫,就进去借了这件。”
毓秀起身接过姜郁手里的桃花枝,替换白玉瓶中的枯枝,交由侍从添水,故作不经意地问姜郁道,“伯良为何心慌神乱?”
姜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凌音,对毓秀拜道,“臣一时不慎犯了大错,心急来金麟殿向陛下请罪,匆忙之下就忘了披外袍。”
毓秀笑容一滞,“伯良犯了什么大错?”
姜郁跪地对毓秀拜道,“臣不小心打碎了陛下的心爱之物,请陛下宽恕。”
毓秀一皱眉头,“伯良打碎了什么,至于行如此大礼?”
姜郁抬头看了毓秀一眼,吞吐回话道,“臣方才在勤政殿批阅奏章,不小心打碎了陛下的笔洗与墨砚,自请重罚。”
毓秀与凌音交换一个眼神,蹙眉对姜郁道,“伯良批阅奏章,怎会无故打碎笔洗与墨砚?”
姜郁讪笑道,“臣为寻找一封奏章,弄翻了一叠奏章,整理时不小心挥落笔洗与墨砚。”
凌音踱步到龙床前,冷笑道,“御书桌四平八稳,何至于为一封奏章就会打落笔洗墨砚。想来皇后陛下也是无心之失,只是失的实在稀奇。”
毓秀未叫平身,姜郁本就满心尴尬,如今凌音刻意站到他身前,摆明是要给他难堪。
毓秀对凌音苦笑道,“若朕记得不错,那只笔洗是悦声送给朕的寿礼,打碎实在可惜。但事已至此,伯良也不必自责,起来说话吧。”
姜郁忍怒起身,面上不失笑意,“臣愿将两件私藏献给陛下,以为补偿。”
毓秀摇头笑道,“朕怎能夺人所好?伯良既不是有心损毁御用之物,此事不必再提。”
一句说完,她就对凌音笑道,“朕的头痛好多了,劳烦悦声为我弹琴安神,你也早些回永福宫吧。”
凌音笑着点点头,出门前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姜郁,抱琴自去。
姜郁坐到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毓秀,试探着问一句,“臣毁了陛下心爱之物,陛下当真不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