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砚见毓秀眼中不自觉地透露哀伤,即便只有短短一瞬,也足够在他心里激起波澜。
她果然不是不在意。
陶菁病入膏肓,余下的日子已寥寥无几,若有一日他真的撒手人寰,她每每看到他时,心中是否会有怨恨。
二人沉默半晌,华砚的苦笑变成冷笑,摇头对毓秀叹道,“陛下终有一日会后悔。”
毓秀如鲠在喉。
华砚若有深意地看了毓秀一眼,躬身一拜,留下她一人,大踏步走了。
毓秀望着华砚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难堪,最后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跟随毓秀的宫人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正无措时,一人匆匆而来,对毓秀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毓秀听出说话的是纪诗,转身时面上便挂起一贯的温软笑容,“子言也去地和殿赴宴?”
纪诗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已走远的华砚,对毓秀笑道,“臣方才看到陛下与惜墨说话,为避嫌便没有上前。”
毓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与纪诗并肩而行,“惜墨与我一言不合,丢下我先走了。”
纪诗见毓秀自怨自艾,心中自有感慨,思及这些日子的种种,他却又笑出声来。
毓秀难免怀疑纪诗是在嘲笑她。
纪诗见毓秀面生愠色,忙笑道,“陛下有没有觉得惜墨近来比之前有所不同?”
毓秀一皱眉头,讪笑道,“朕不懂子言的意思。”
纪诗笑道,“臣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陛下倾心信任臣,臣才敢直言。”
毓秀微微一笑,“朕若不信任子言,也不会将去林州查案的差事交给你去做。”
纪诗这才点头道,“惜墨失心之事,臣已知晓,也知他每月都要用陛下之血浇灌续命。一个无心之人,本该断绝七情六欲,起初他似乎也的确十分冷漠。”
毓秀回忆华砚与她重逢之初的种种,那时的他虽恭谨温顺,对她却再无私情,毓秀虽觉得遗憾,却可宽慰自己单纯的君臣之谊或许是他二人最容易维系的关系。
纪诗见毓秀陷入沉思,半晌才试探着问一句,“陛下是否还记得惜墨随你出宫的日子里对待你的态度?”
从西琳到南瑜的一路,华砚与她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对她温柔亲切,无微不至,态度的确多了许多温度,只是那个时候他似乎仍不知情玉为何物。
纪诗轻声笑道,“臣猜测,惜墨在随陛下出宫时与去林州之前的他并没有太大差别。”
毓秀苦笑道,“态度虽无差,心意却有差,惜墨去林州之前虽甚少透露真心,却是他一贯寡淡压抑的性情使然;他随我出宫的那些日子里,他对我看似关怀,实则无情。”
纪诗微微一笑,笑容若有深意,“那如今惜墨对陛下的疏离,陛下以为又是为何?”
毓秀明知纪诗意有所指,却不敢认证,只因他的意有所指太过不可思议。
“子言想说什么?”
纪诗淡然笑道,“陛下明明已经猜到了,何必要我直言。”
毓秀摇头道,“腊月十五之后,惜墨的确比之前更暴躁阴郁,我本以为是他担心大理寺夜审的缘故。”
纪诗笑道,“陛下难道没有怀疑惜墨是为你腹中龙嗣才生闷气?”
毓秀闻言,立时心生警觉。
纪诗见毓秀眼神飘忽,忙解释一句,“臣与笑染是挚友,笑染无意中透露于臣,臣才知晓此事。”
毓秀淡然笑道,“朕并不介意子言知晓皇嗣的秘密,你也不必多心。朕回宫之前一直与惜墨在一起,他怎会不知我身体的变化,可他这一路仍对我关怀备至,可见他态度的转变并非是为龙嗣。”
纪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什么解释?”
“陛下的血。”
毓秀凝眉不语。
纪诗笑道,“兴许是陛下的热血暖了惜墨的冷躯,他虽无心,却渐渐不再无情。”
毓秀金眸一闪,心中好一番波澜,若纪诗猜测是真,华砚即便只有一分可能找回感受,她也心存感恩。
纪诗笑道,“华殿下这些日子的种种表现,分明是喜欢陛下却求而不得的懊恼与挣扎,他对陛下刻意的疏离,大约只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