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垂眸笑道,“皇妹可知容京内外菜肉价格的差异?”
灵犀回话道,“京城内的菜价自然要比城外高出许多,臣猜测,莫非有两倍到三倍之多?”
毓秀摇头笑道,“皇妹太小看容京商会的本事了,这十几年间,在京城中贩卖菜蔬肉蛋的大小商铺,皆是舒家之产。商家从农户收购菜肉,到店铺售卖,转手就翻了几倍十几倍的价格,因朝廷严禁农户进城私卖,百姓在农家私买,就造成了京城菜价多年居高不下的怪相。”
灵犀瞠目结舌,“陛下所言为真?”
毓秀点头笑道,“因农户向商户贩售的菜肉价格十分低廉,所以即便价格翻了十几倍,也算不得天价,何况日复一日,京中百姓习惯了稳定的市价,便也不觉花钱肉痛,这还只是在民间。”
灵犀一挑眉毛,“陛下的意思是,还有比民间更猖狂的翻价?”
毓秀一声轻叹,对灵犀道,“无论什么什物冠上御供二字,价格就不是涨十几倍这么简单了。”
灵犀闻言,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舒景,冷笑道,“陛下是说内务府采买不合市价,从中渔利?”
毓秀笑而不语,舒妍哪里还坐得住,起身拜道,“恭亲王多心了,内务府身为皇家御所,规则严明,臣等办差循规蹈矩,如履针毡,内供皇室的蔬菜蛋肉及各类食材因是特种特养特供,与寻常农户供应到京城的食材大不相同,因此购价才比民间物价高了几成。”
毓秀笑道,“妍郡主的意思是,因御供品质优于民间,所以价贵?”
舒妍谨慎回道,“内务府为皇家采买置办,除了材料成本花费,还有一府之人的人力开销,置物之价若比市价略高,臣不敢不认,只是绝无十几倍几十倍的翻价。”
毓秀冷笑道,“妍郡主如此笃定,朕便召尚膳监管事来,一问便知。”
侍从领命而去,半晌惶惶回命,“尚膳监总管服毒身亡。”
席间突逢此变,众人面上却都没有太过惊异的表情,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中途会出事故。
毓秀冷笑道,“shā • rén灭口,好毒辣的手段。幸而即便没有人证对质,朕也有物证。纪辞继任禁军统领之后曾遵从朕的吩咐,带人进帝陵搜查,在一间密室中找到一箱账本,内里竟是内务府各监司多年的明细账目。来人,将箱子抬上来。”
两个御林军将铁箱提到殿中,毓秀亲自走到箱前,开箱取出一本账本拿在手中翻看。
“所谓御供,都是笑话,这上面记载的每一笔花费,都与从寻常农户家采买的开销一无所差。这十几年,抑或在更长的时间里,内务府假借皇家之名,低价买入,高价报备,从中渔利,贪得无厌。人人都知内务府中尽是肥缺,却不知已经肥到这种地步。”
舒景默然冷笑,岿然不动;舒妍皱眉走到毓秀跟前,躬身一拜,顾自从箱子里取了一本账目细看,低头回话道,“这些账本中述绝非内务府所记之账,恐怕是有心之人意图诬陷臣等,请陛下明察。”
毓秀笑道,“朕一早就料到代总管不会轻易承认,这箱中账本所用纸张乃是三十年不变色的银纸,墨是三十年不变色的金墨,寻常之人如何用得?何况在每本账本的最后都留有一页空白,所有的机巧都在这一页白纸上面。”
舒妍手脚发凉,硬着头皮回一句,“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毓秀撕了账本最后一页,吩咐侍从端来水盆,将撕下的纸放在水中浸泡,取出的纸张不软不碎,她又叫侍从将纸摊平了放在烛火上烤。
半晌之后,半干的白纸上出现一枚印鉴。
舒景的印鉴。
毓秀笑着将白纸送到舒妍面前,“朕听闻有一种名贵的无影朱砂,除了在夜明珠下,或是被水浸火烤,其余时候皆示无色。伯爵何许人,她的印鉴如何造假,如今证据确凿,证实账本为舒家所有,代总管还想巧言狡辩?”
舒景看也不看上有暗红色印鉴的白纸,冷颜对毓秀道,“陛下认定内务府贪墨,又指认臣是幕后黑手,臣百口莫辩,任凭陛下处治。”
毓秀明知舒景挑衅,面上却并无愠色,“事到如今,伯爵想以退为进,也是徒劳。朕之所以叫悦声操办岁除宴,就是要让内务府中饱私囊之事大白于天下,悦声在外采买的食材,有一些甚至并非从农户手里获得,半数菜品以市价购入,仍花费不足二百两操办一盛宴,可想而知,尚膳监每年自肥多少银两,内务府又贪墨了多少到自己口袋。”
舒妍跪地叩首道,“臣冤枉,伯爵冤枉,请陛下明察。”
毓秀微微一笑,“宗亲涉案,理应交由宗人府收押审理,然而宗人府宗令是舒家长女,舒家犯案,交到舒家人手中审办,审办的结果如何能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