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对姜壖的注视视而不见,挥袖走到殿下,站在岳伦三人面前,对满朝众臣道,“宝沛局之事,朕已派刑部暗查,至于户部两位侍郎以及之下的郎中主事等,朕也叫宰相府分别问过话。从今日起,户部三位堂官革职查办,三司以三月为期,彻查户部三桩弊案,一为历年国库出项用度,二为制钱局官局私铸,三为各地土地兼并,肥田暗契。”
姜壖眼眸一暗,户部侍郎、郎中、主事,于何时何地被宰相府问话,他竟一无所知,宰相府中,即便是凌寒香行事,也没有一件能躲过他的眼睛。
正思索间,姜壖望见凌寒香身侧面色凌然的贺枚,这才恍然大悟。
贺枚虽官封宰相府副相,却有协管户部之权,实则是今上安插在户部的一颗棋子,他既然能在短短时间里摸清户部众人的脾性,查出疏漏,引上下官员自曝其短,想来一早就在人事上下足了功夫。
怪不得今上当初要将华砚放到吏部仕册库,为的就是掌握一朝官员档案,以作己用。
户部是姜壖一手掌控的铁桶,除非从内崩毁,否则绝不会被轻易撼动,今上之所以雷厉风行削砍他三臂,必已握有人证物证,才敢放手一搏。
元日之后贺枚屡屡进宫与今上私会,想必也是为了今日。
姜壖一早就知道毓秀是个厉害角色,却不知她竟厉害到这种地步。人人都以为她主持三堂会审是为了替崔缙与贺枚平反,殊不知她假借会审将三法司收入囊中,取礼部,吞工部,架空兵部,敲打户部,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宗人府、内务府与盐漕,将南宫影军一网打尽。
舒景说的不错,唇亡齿寒,是他小看了明哲秀,才失了这一局。
既然输了,何妨认输。
毕竟眼前只是一役,而非决胜之战,今日示之以弱,来日才能胜之以强。
姜壖一声轻叹,出列拜道,“三堂会审牵扯私田之弊,岳大人身为一部长官,以失职之责向陛下请罪,陛下仁慈,言户部不比别部,因掌管钱粮大权,人多事杂,有许多事估计不到,偶有疏漏在所难免。何况一国田亩赋税的流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革整治,绝非朝夕之功。陛下圣言,臣等深以为然。之后陛下指派宰相府副相协管户部,修改户部例则,也是为户部可循序渐进清除弊端,臣与宰相府众人也全力支持,可如今……”
毓秀听姜壖言辞哀哀,知他要用哀兵之计,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凌寒香揣度上意,出列笑道,“陛下下旨处置户部三位堂官,并非临时起意,刑部与大理寺既已握有明证,开卷断案审结只在朝夕,姜相何必旁敲侧击,妄图动摇陛下心意。”
姜壖侧目看了一眼凌寒香,一声长叹,“老臣身为臣子,本不该揣度圣意。户部事关机要,自该防堵为上,拆建为下,即便内有疏漏,却不宜大动干戈,臣本以为陛下心意也是如此,不料君心难测,陛下竟重手处治一部三位堂官,如此草率武断,让人担忧,也让人心寒。”
毓秀默然望了姜壖半晌,冷笑道,“姜相如此说,是指摘朕反复无常?”
姜壖伏拜道,“臣不敢。岳大人与两位侍郎为官至今,并无大过,一朝有错,罪不至此。臣请陛下恩泽,给三人一个当堂辩解的机会。”
想当初他乘坐龙辇时的快意,相比如今矮于人下的屈辱,姜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来日定要将明哲秀碎尸万段,以泄他心头只恨。
毓秀笑着走到岳伦三人面前,弯腰问一句,“朕方才论罪时,你三人可想过当堂辩解?”
岳伦抬头看了一眼毓秀,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
毓秀直起身子,冷笑道,“姜相说的不错,涉案的既是户部重臣,当中是非,该由朕亲审亲决。但如今会试临近,朝廷开科取士为先,朕实无心力问案,待三月之后科举终了,三司查证罢,朕再亲审户部案,让姜相心服口服。在此期间,户部三位堂官等也不必收监,自留府中着人看守,户部事暂由副相掌管,加紧修订新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