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家在衢州城内,至于名字,我、我单名一‘黄’字。”他边说边似笑非笑觑向魏紫。
姚黄?
魏紫霎时红了脸,粉唇轻启,半晌未语。
众所周知,姚黄与魏紫,皆为“牡丹之冠”。
秦茉疑心这是逗弄魏紫的假名,心生闷气——人都要走,才整这出,不是存心叫人多想么?
可姚师傅在娇小玲珑的魏紫跟前一站,从容不迫,气宇轩昂,倒还挺般配。
姚师傅似是不忍再逗她们,笑意缱绻:“再次谢过魏掌柜的救命之恩,告辞。”说罢,对小豌豆挥手,又向秦茉作别,转身大步往东而行。
魏紫手里捧着一盒糕点,明明很轻,却分外沉重,糕点淡淡的清香,唤起她记忆中的某个场景。
那是四月初的某个傍晚,她与小豌豆、巧儿从长兴酒楼行出,沿河岸回家。其时镇上大多数居民跑到集会场所看幻术表演,道上没几个人,小豌豆手持一草蚱蜢,欢蹦乱跳,跑跑停停,巧儿不放心,在后紧追。
魏紫手捧玉莲水晶糕,笑眯眯看二人追逐,柔声提醒:“小心些!别摔着!”
相处久了,这孩子如亲生一般,一行一止牵动她的心。
正笑得欢畅,忽然间,前方华云桥上一影子晃了晃,“噗通”一声,竟像是有人落水。
借着天际渐暗的霞光,魏紫勉强看清,一名男子在水中挣扎,浮浮沉沉,似腿脚抽筋。
新婚夜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当时的秦掌柜,也就是她的新婚夫婿,于黄昏宴席散后送客,返回时失足从桥上摔落。一来饮了酒,二来头嗑到桥石,他失去意识,没作抗争,等到大伙儿合力将他救上岸,已没了呼吸。在房中等候的魏紫惊闻噩耗,自行揭了盖头,挽起累赘嫁衣赶至岸边,已是天人永隔。
“救命……救命!”男子的呼救声将魏紫的心神抽回。
魏紫喊了几声,见夜间河畔无人,周边又没有木板等事物供他抓扶,而巧儿已抱住小豌豆,她没多想,丢下点心,快速脱掉外袍鞋袜,拉伸手和脚后,一头扎入水中,奋力向男子游去。
她自幼在溪湖边玩耍长大,水性优于常人,亦知晓救人危险。她游至男子身后,勉力托起他的腋下,使得他的头脸脱离水面。
落水者口鼻得以呼吸,稍稍冷静了些,没再胡乱扑腾。
魏紫大声道:“别慌!我来拉你!”
她处在男子背后,左手探至他身前,抓住他的右臂,而右手则托住他的背,仰着身子,仅靠双腿之力,游向岸边。
整个过程,男子极力配合,是以施救者和落水者皆安全返岸。
上岸后,男子捂住右腿,连连呕出河水。
魏紫拧着中衣上的水,趁四下无人,披了外裳,知他腿抽筋,提示道:“试试扳一下大拇趾,朝内,用力,会好一些。”
那人依言照做,果真好多了。
魏紫回头去寻她丢下的糕点,意外发现,竟被一条路过大黄狗给吃了,吃完还朝她摇尾巴,她哭笑不得:“狗儿真会吃!长兴酒楼驰名的玉莲水晶糕啊!寻常人家尝不到的!”
男子见她半点也不恼,大为惊讶,站起来朝她微微一鞠,礼貌致谢。
魏紫并未与他作过多交流,带着小豌豆和巧儿,仓促回家沐浴更衣。
于她而言,仅仅是无意间所为的一桩善举,她没当一回事。
再次见面,这人已成长兴酒楼的点心师傅,不时托秦茉或其他人带些点心过来,却不曾当面交给魏紫。
魏紫分辨不清他是真为表达谢意,还是借机接近年轻美貌的秦茉,见他无恶意,未加干涉。
可今日他特意来辞别,俊采丰神,做了初见时的玉莲水晶糕,还说自己叫“姚黄”,魏紫忽而冒出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对她?
事到如今,已不重要了。
他不过是个过客,既不会在长宁镇久留,也不会居留在她心上。
在小豌豆催促下,她以淡笑掩盖心头复杂的情绪,对秦茉道:“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