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和你不一样,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才学品行皆无从挑剔,”君恪不为所动,“常嫣嫣你生在定州,初回府上就闹出这等岔子,我实在不敢轻易信你。”
谢嫣隔着几节台阶遥遥端详他,半晌抚掌一笑:“小王爷不是不信我,连平常唤我的都是‘常嫣嫣’,想必在你心里,从不曾将我真真正正看成你的亲妹妹。”
经人无端道出心中所想,君恪脸色异常难看,他垂下眼睫,深刻刚毅的五官轮廓,在长廊左右树影的掩映下显得深深浅浅:“你是我亲妹妹,血浓于水始终是不争的事实。我不会推你跳进火坑,届时你乖乖接下太后赐婚的懿旨,等这阵子fēng • bō过去,便顷刻嫁过去。你是王府的嫡姑娘,应该分给你的嫁妆,我不会私自替锦玉藏掖……”
“小王爷不忍赶走心术不正的君锦玉,却迫不及待将刀子动到了我的头上,甚至处处纵容她在府中为非作歹……”
谢嫣顿了顿,退后三步,抬起姣好下颔挑衅望着他:“今次还要打发我,好给君锦玉腾位置,那就不要怪我不讲兄妹情面了。”
君恪心中一寒,三步并作两步作势要扯她过来,不料她放声高呼:“母妃——”
君恪下意识收回大掌,弯腰转身拱手行礼。
台阶下微风浅浅拂过,树梢间的落叶盘旋着落下,石台上空无一人。
他暗道中计,回首再瞧时,谢嫣已经与春芷溜得无影无踪。
君恪骨节捏得咯吱作响,他闷声在风中伫立良久,漠然向身后道:“季全。”
季全擦着额头冷汗,从不远处小跑过来,他堆起笑脸,颤颤巍巍问:“王爷有何吩咐?”
“备好马车,今夜去八王爷府上。”
季全私心实在有些同情那初回王府的嫣小姐,甫一出生就被歹人拐去了,连老王爷最后一眼也未瞧上,如今更是触怒了小王爷。
小王爷本就为人冷淡矜傲,轻易不与人交恶,一旦交恶,则变得十分记仇。
定安侯容倾从前就是这样,嫣小姐竟也步了他的后尘,料想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察觉君恪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极为晦暗难测,季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殷勤应道:“是。”
景梅苑四下寂静无声,酒糟鼻坐在院子里精心打磨一柄笨重砍刀,见谢嫣进来,双手连忙在衣摆上蹭了蹭,起身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老大回来了。”
谢嫣环顾四周:“容大郎还没回来?”
“容大郎家中有事,故而抽空回去一趟,也不晓得今天能不能回来。他不在,就我们几个守着景梅苑,怪无趣的。”
谢嫣思忖他今日大抵要在宫里陪容太后,许是无空在这里歇下,遂看着渐渐暗沉的天色道:“下午我还在丞相府撞见了他,原是他爹生前与丞相府的一桩生意还未处理妥当,才特意上门寻人讨债,天色已晚,他或许今夜不会回来了罢……”
她眺望天际随风停留的几朵乌云,须臾又收回目光,摇摇头走入书房。
书房光线昏暗,满室陈设皆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朦朦胧胧。
春芷带着几个侍女点亮烛火,末了端上一碗暖身子的热汤柔声宽慰:“小姐不必担心容公子的安危,他行事颇有章法,不会遇上什么艰险。”
谢嫣从汤碗里抬起头,稀奇道:“你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从哪里看出本姑娘是在担心他……”
春芷打发几个侍女去外间守着,捂着嘴窃窃偷笑:“小姐的织金香囊丢到何处去了?奴婢下午那会子看得十分仔细,小姐可是亲手将那枚得来的香囊,羞答答挂到容公子腰上的。”
“羞答答”三个字震得谢嫣虎躯一震,她张口停了许久,旋即搁下汤碗怒气冲冲去掐春芷的腰:“好你个春芷,不去跟着君锦玉,作甚学那登徒子偷看我们?”
春芷被她挠得腿软,却还是一本正经道:“光天化日之下,小姐如此胆大包天,奴婢就算是有意回避,也来不及。”
谢嫣正色道:“今后可不许这样。”
“可是容奴婢多嘴几句,”春芷也收起玩笑神情,万分沉着冷静,“您固然与容公子相处甚欢,然而您是京城王府娇贵的嫡小姐,他只不过是京城一处门庭破败商户的儿子,眼下又是小姐身边的夫子……身份本就有别。且小王爷已禀明太后,替您指一桩婚约。奴婢在戏班子里头,看过太多先例,不论世家王孙如何山盟海誓,班子里的红角姑娘,没有一个能有好结果的。”
春芷神态鲜少这般严肃,谢嫣着实哭笑不得,她缓声笑道:“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你不必如此如临大敌,该怎么做我心中亮堂得很,无须深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