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惊厥声过、举辇的和人一哄而散,我被颠簸惊醒,雨丝黏在脸上,随睁眼浸润双目。
双手依旧被绑在身后,和人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替我松绑的余韵。皱皱鼻子,嗅到混在雨气中的腥味,待视力恢复,便看见枯黄草标上沾染着鲜艳的红。
几个时辰前还与我交谈的男人们,此时纷纷或仰面或匍匐在地、胸口许久没有起伏。
大概是死了。
我折腰从过于矮小的轿辇中钻出,期间因为双手束缚,摔了两次,泥水代替雨水浸透白衣,十分不爽快。低头生闷气,涂在脸上的油彩也被雨水冲化,在泥泞中砸出斑斓的小坑。
“喂。”
闻声回头,陌生的男人正盯着我。
他有四条手臂,加上手中拿着的那条,实在滑稽。正当我准备问问他收集手臂有何用处,那怪人径直从我面前路过,沿山间小道走远了。
他打定主意不理会我,之前那声“喂”应当也只是要我让开道路,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想起和人们几日来在耳边絮絮不止的嘱咐,我跟着他一同进了山。山间难行,两足实在不好平衡,又摔了几次,也许是我横在脚边影响到他继续行走,怪人终于看不下去,对我说了今日第二个字。
“来。”
我趴在地上,抬头对他笑,“来不了。”
“来不了便趴着。”
怪人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草鞋故意从水坑踩过去,溅我一脸的水。
凉丝丝的,并不讨厌。
“真的不行,和人在绳上刻下禁制,挣脱不出。”
不知是不是禁制两个字勾起他的兴致,怪人折了回来,蹲在我面前,认认真真观察起捆住我的绳索来。
我也借此机会仔细打量他。
他穿着女人的衣服,四条手臂从宽大袖口伸出,一边各二。脸上戴着奇怪的面具,与和人不同,头发是暖色,脸颊绘着奇怪的花纹。
“看够了?”
“还没有。”
怪人伸出手指,不知在我背后做了什么,那条怎么都挣脱不开的绳子断裂开来。我撑起身体,从湿漉漉的白衣中脱出,挺直腰背,视角拔高,之前只能仰视的男人在我脚下,轮到他抬头看我。
“大蛇?”
“差不多。”我想了想,补充道,“海边的和人有段时间称我为淤迦美。后来水涨,人淹死后,就再没有认识我的了。”
龙女吗、怪人喃喃自语,其中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边思考边向前走。我恢复双足,追上去与他并肩。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没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那些送我来的和人说你是两面宿傩。”
怪人睨了我一眼,表情怪异,“随便你怎么叫。”
他不肯告诉我自己的名字,我就用和人告诉我的称呼他。当我叫宿傩时他会回应,索□□流上没有障碍,其他的不必奢求。
顺便一提,宿傩也没有询问我的名字,自作主张用“阿龙”作为代号。
我跟着宿傩来到山里,在木头搭成的窝棚前停下脚步。他的窝棚十分精致,用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词语夸赞,宿傩反倒有些不愉快。
“不准说是窝棚。”
我不明白他为何生气,只觉得他喜怒无常不好相处,吹出的气息也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