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茧房的货箱上四处都粘着血肉和碎末,余戈站在透进来的光束下,脚踩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大肉块。
“贺临钧?”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因为看不太清面前的人,他伸手一摸,于是眼角的那抹血迅速被拉开,远远看去,像是一摸猩红的、扫到额角的眼影。
贺临钧几乎是已经吓到肝胆俱裂了,在踹门进来的那个瞬间,他差点以为那里纷飞的血沫来自于自己的小人鱼。
“是我。”贺临钧握着对方的手腕——余戈的脉搏正隔着那里薄薄一层皮肤跳动着,像贺临钧传递着他一切安好的信号。
他没敢松手,只用另一只手环向他的后背,像那天晚上安抚对方一样轻轻拍着人鱼的后背。
“没事了,好了,没事了。”凡事冷静的将军此刻心跳如鼓,他弯下腰,脸颊贴在对方冰凉的侧脸上,轻声诱哄道。余戈却并没反应,他的那双手仍旧握着复合金属管,隔着贺临钧的身影看向站在门口的众人。
——李执、356号还有刚刚赶过来的贺临钧的下属,都怔怔地看着在血水里相拥的两个人。
“你抱太松了。”余戈垂下眼睛,轻声说。
“我知道了。”贺临钧松开环着对方那只手腕的手,用两只手把对方抱了个满怀。
他拥抱的力度很大,好像要把余戈整个勒进怀里,他才能放下心来,确认面前这个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的人仍旧是自己的小人鱼。
“有哪里受伤吗?”将军哑着嗓子问,他的脸颊仍旧贴着对方,任由那些血液也蹭在自己的脸上,把自己也弄得一头一脸的血腥气。
“……”余戈摇了摇头。
“当啷”一声,他们听见那根铁管落地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茧房里,像是落在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贺临钧,”一直没出声的余戈伸出手,攀住了对方的脖子。人鱼柔软的身体向对方贴过去,略显粗哑的声音低低的,刚刚被强压下去的药效好像又重新席卷而来,吞没了他所有的神志。“我累了,想睡觉。”
“那就睡觉,我在这里陪着你。”将军把对方又往自己怀里送了一点,说道,“睡吧,没事了,没事儿……”他轻声哄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余戈。
迷迷糊糊间,余戈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他好像重新走到了阳光底下。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如潮水般退去,一阵风卷着花香凑到了他的鼻尖。
……玮陀花的香气。余歌想到,跟那天一样。
“贺临钧,你看那边,那是什么?”余戈坐在洲吉港的小船上,指着远处飞起来的许愿灯,那些橘红色的许愿灯刚刚被人放起来,正随着晚风悠悠荡荡地飘向空中。
此刻正是洲吉港最美的时候,天幕和海都被漆上了一样的颜色,唯一能区分他两的就是远方那道无限延长的白线。整个洲吉港只有蓝色,蓝色的天,蓝色的海,深蓝色的峰峦和浅蓝色的云朵。出海的渔船接接踵摩肩地蜷缩在码头,桅杆高高指向天空,平静的海面上只零星的四散着几艘游客到的小船,像是秋冬飘落湖面的落叶。
这时的月亮才刚刚出来,会发光的玮陀花也懒得上班,唯一的光源就是那些纷纷扬扬的许愿灯,飘荡的烛火坠在天空上,也顺便在海面点上一些波光粼粼的火光。
“那是祈愿灯,”贺临钧的目光从余戈脸上落到四散的小纸灯上,说:“阿芙拉星的旅游项目,可以把愿望写在灯上,风带走了你的愿望,就代表他会实现你的愿望。”
“你要买一个写吗?”
“我不要。”余戈拒绝得很干脆,“我没有愿望。”
贺临钧也不并强求他,只在船尾摸摸地摇着桨,余戈就坐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看着风。
小船摇摇晃晃,摇得人心头也摇摇晃晃。
余戈一回头,才发现贺临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船桨,坐到了自己身边。
“玩得开心吗?”贺临钧侧过头,问他。
“开心。”余戈转过来,这里的夜晚并没有点灯,他借着淡淡地月光看向贺临钧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我很开心。”
“那就好。”
贺临钧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风吹起来,晚风带起阿芙拉星那些朝开夕落的花瓣,他们身下的潮水映出船上两个人的剪影,他们坐得很近,看起来正亲密地靠在一起。
在洲吉港温柔的风声里,他听见贺临钧的声音:“虽然现在你可能并不喜欢我,但是我希望能追求你,可以吗?”
人鱼低下头,帝国将军那双被许多少年少女称赞过的黑色的双眸在阿芙拉星夜晚发着光的花朵下明明灭灭,他看着余戈的眼睛,问道:“不好意思,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他应该是应了一声吧,因为贺临钧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倾身向前,他似乎想去吻余歌的嘴唇,但斟酌许久,也只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珍重的吻。
那一瞬间,他们周围的玮陀开花了,白色的花瓣落在他们的亲吻间,又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光。
在那些四散的荧光中,余歌看见了贺临钧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只映着一个发着光的自己。
传说阿芙拉星的玮陀只开一瞬,花开即谢。
若花瓣落到哪个人的身上,玮陀花就会实现他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