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是安静,聂氏依旧翻着桌上的账本,不时勾画几笔,连眼皮都没抬。
高佑知就站在入门处不远,看着聂氏一动不动。
终于,像是想清楚怎么开口了,聂氏才停下手里的笔。
“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烛光之下,聂氏低垂的眉眼依旧能窥见当年的shén • yùn。
“你到底是怨我了。”高佑知站在稍暗处,烛光影影幢幢透在他的衣摆上,不时晃动。
聂氏莞尔,手扶着账本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心里渐渐泛起了涟漪:“那日我本想听听你怎么解释,可你不来,现在我不想听了,你来又是要做什么?我不想听你和她们之间的故事,我也不想听你的苦衷,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这一辈子都在这儿了,你还想如何?”
“有些事,”高佑知轻叹一声,喉头滚动,却不能解释半分,“我不能告诉你,可你永远是高家的夫人,没人能伤害你。”
像是听到了最痛苦的笑话,聂氏笑得弯下了腰来。
“没人能伤害我?”像是梦呓般,聂氏笑道,“当真?”
高佑知愣了愣,还是重重的开了口:“当真。”
聂氏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高佑知的目光浸满了爱而不得的痛楚。
可是,你却下毒害我,为了外头的人。
聂家给她下的慢性毒,已然侵入她的骨髓,她已然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而高佑知为了高家大局,给她下的一记凉毒却让她更为寒心。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谋划,”聂氏冷着声儿开口,“但你想就此罢官,远离朝廷,我不会同意的。”
聂氏从来能窥见他些许的心意,这点在从前,是他很为喜爱的地方。
可如今,看着这个女人冷眼看他,高佑知恍觉有些心凉。
果然,人都会变,人也都会老。
当年的情分,不过昙花一现,到头来还是这座府邸污了她的纯真,灭了她的情深。
“树大招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高佑知交握在身后的手攥着一只耳坠,此刻更是握紧在手心,“高家已然垂垂老矣,是该重整旗鼓的时候了,夫人,你也该看看外头,明白明白了。”
“若不是你一直犹豫不决,坚持让那几房人消磨高家的气性,怎么走到如今的地步?”聂氏看着高佑知,恨恨地说道,“你为当年的事有愧,可当年的事本就不是咱们的错,你一言不发,好一个不解释,到头来二房的人恨我们入骨,三房五房毫无亲近,而如今你还这般对我,你可觉着我命太长,早些死了干净的好?”
“夫人,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切莫再提,”高佑知不想往回想,那些都是痛苦的过往,“如今重要的是眼前,你老往回看,何必呢?”
“我往回看?”聂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抑制不住的激动,“你怎么不睁大眼睛看看,是我往回看,还是有人死活要拉着大家一起往回看?我早就告诉过你,品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可是个孩——”
“别说了!”高佑知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就要说!”聂氏可不管他,“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与你大吵,只因我体谅你的不易,知道你在外担着这个家的荣辱,可时至今日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我敬我爱,我为之心悦的人了,你从一开始就欺瞒我,我为何还要体谅你?”
聂氏今日不会放过他:“当年的事我背了这么久,我不愿意再替你的兄弟情谊背负这等事情,我也有过丧子之痛,我知道那有多不容易,而今你们为了心安理得,为了兄弟情谊,竟要我一个妇人替你们担着,真真是笑话!”
“我知这些年委屈你了,”高佑知脸色有些发白,眉眼渐渐失了精神,“可我那二弟也知道错了,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多说一句咱们府里的不是,能在外就在外,对品氏也是一心一意,连个妾室也未曾迎过,你还要他如何?”
“他无辜还是我无辜?”聂氏冷笑,摇了摇头,“你们只道他知道错了,可我呢?身为夫人就该顾全大局?就该替你们高家一族荣辱而隐忍?”
聂氏嗤笑道:“当初都怕外人笑话,老子害死儿子,可外头传的夫人害死二房长子,就不丢你们高家的脸了吗?还怕品家追究,品家这么多年没追究你们,可你看看品家和聂家针锋相对的关系?看看聂家因此放弃我的样子,你们难道就觉得我活该这样?”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