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只柜子你知道的,里头有三只金匣子,那只刻着一尾断琴的,你拿着——”喉咙干刺,聂氏手一软,趴下咳了起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曲妈妈脑袋嗡嗡的,没从方才聂氏的话里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去扶住聂氏,帮她拍着背,一边想喊人进来服侍。
“先别让人进来……”聂氏满面涨红,不正常的充血色让她双眼显了泪色,“我还有事要单独跟你说。”
“夫人,有什么事看了大夫再说,可好?”曲妈妈看见聂氏这模样,心里虽牵挂那只金匣子,但也生生压下去,先顾好眼下的聂氏。
“匣子里有你故乡的良田百亩,银票一千两,还有些我日常的首饰,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聂氏挣扎着看曲妈妈,颤抖地紧握她的手腕,“等我事情一了,你便带着这些东西,离开高府,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去管高家的事,也不要去管高家的人,好好地过你的余生吧……”
“……”曲妈妈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聂氏的目光紧逼,她心里乱糟糟的,犹豫之间还是点了头。
“我这一生是出不去了,也耽误了你们……”不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她病重了,心软了,聂氏什么都不想管,曲妈妈早年丧偶,膝下并无子嗣,之后一直未再婚配,跟在她身边服侍,任劳任怨,纵使她心眼多爱争风头,聂氏也体谅了。
“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身,别再困于京城,到个安稳乡下去,安安稳稳地、无忧无愁地,替我好好地过剩下的半辈子吧。”聂氏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今日说出口,她心里也松动了。
“别问别的,照我的吩咐去做,你还当我是你主子的话。”聂氏有些气喘,说了这些就让曲妈妈扶着她躺下了。
“四小姐,若是你们还有缘分,她若是在往后的日子里遇上什么难处,你若恰好知道了,替我帮她想想法子,助她渡过难关。”
曲妈妈给聂氏掖好被子,敛下的眼睑处蓄了红。
拿帕子轻捂了捂,曲妈妈笑着叹了气:“四小姐的事夫人放心,老妇是看着四小姐长大的,若是往后四小姐有了难处,老妇知道了豁出命来也会帮,夫人您放心……”
聂氏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能将四小姐托付出来,曲妈妈知道聂氏可能是不好了。
但凡聂氏在,决不准任何人掺和高景鸢的事,这是聂氏的一根逆鳞,不管是谁碰,聂氏都不会叫那人好过。
再者,聂氏因早年丧子,对高景鸢更是爱护有加,事事不得他人插手,将她所有的母子柔情都给了高景鸢。
而今,那样的聂氏却要与她一个下人说,可以的话帮忙照看……
那种大势已去的无力之感,让曲妈妈不禁万分感慨,似乎连带着自己在高府里这大半生光鲜富贵都一并消去,实在让她不能不感到伤怀落泪。
而聂氏。
像是放了些心,脸上现了些许笑意:“多谢你了。”
李妈妈带着钥匙从新府回来的时候,曲妈妈已经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了。
里屋的灯还微微亮着,李妈妈将冰冷的双手搓了搓,神色复杂地走了进去。
轻手轻脚走到聂氏的床榻前,看那里躺着的聂氏,两床被褥下的那张熟悉的脸已经窥不见往日的美貌。
看聂氏双眼紧闭,似已入睡。
李妈妈站那儿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把钥匙,想退出去不打扰她休息的心思渐渐消散了。
“夫人,东西拿回来了。”轻唤的声音,李妈妈看到聂氏的双眼动了动,接着睁了开来。
“是你……”聂氏有些睡迷糊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李妈妈轻轻上前,不再顾及主仆,轻轻坐到了床榻边,将手里的钥匙递给聂氏看。
“夫人,在这儿了,老爷给了。”李妈妈说得轻柔,眉眼间满是对聂氏的怜惜。
聂氏难得笑得像个孩子,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过那把钥匙。
冰冷的触感让她不自觉抖了抖,但东西拿到手了,她的心又是松了大半。
“没告诉他,我病了吧?”聂氏轻轻地问道,生怕大声一些,手里的钥匙就变成梦里的一口仙气,吹一口就不见了。
李妈妈摇头,轻声回道:“没有,不过老爷似乎……”
想到她察觉的事情,想告诉聂氏让她高兴些,但又怕现在的聂氏听了这样的消息,情绪起伏,不利于治病。
“老爷似乎很忙,几乎不在新府,都在外头住,我也是到了新府问了人,之后去了兵部才找到了老爷,”李妈妈说道,“钥匙老爷都随身带着,我说夫人想要钥匙,老爷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愣了愣,又想了想,就给我带回来了。”
听李妈妈形容,聂氏仿佛看到了高佑知那一举一动。
唇边的笑意还是藏不住,她索性也不藏了,这么几十年了,也是因为心里有他,才耗在了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