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王达长到这么大,情商最接近正常人的一次。
到底也是没傻透的正直小青年,他盯着宋北生看了一会儿,没扯着嗓子吼出了声,也没抓着包纸上去给人一阵猛擦,甚至连愣,都只愣了那么三四秒。
然后王达回过了神,开始低头接着摸狗。
一边以一秒十句的弹幕在心里飞速吼着“wǒ • cāo”。
“你晚上准备吃点什么?”陈驰问。
“吃点简单的吧。”陶路行说了句,继续低头看资料,“不过我其实都行。”
“要不干脆就吃小吃吧?”陈驰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走到他旁边看了眼他手上的资料,“中午本来吃得就挺饱的,江滨广场那边儿不是正好新弄了条美食街么,今天正好就去看看呗?”
“我都行。”陶路行还是一样的话,明显是注意力没在这上面。
陈驰也注意到了这点,笑了笑,干脆挪了条小凳坐在他的边上,看着那几张纸问:“在研究什么呢,看你一下午都在这儿看这个了?”
“陶玉刚今年高一。”陶路行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现在政策不是改选考了么,到时候新高考很多好大学和好专业,学考选考都得要全A,要是选考没选那规定要学的几门课,还不能报。”
陈驰在脑子里捋了下这个逻辑思路,有些失笑:“那他们不是每年都得高考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陶路行点点头。
“好惨。”陈驰笑了笑,“我们陶玉弟弟可怎么办,高中都不能偷懒了,每年都要高考一次。”
“他现在已经够懒了。”陶路行皱了下眉,“我都觉得是不是我哪儿对他的教育出了问题,整天就是正事儿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
“停,打住啊。”陈驰乐了下,“这话听着挺耳熟的,你现在说话怎么那么像我老爸。”
陶路行顿了顿,没再说话。
陈驰又坐着看他研究了一会儿院校和专业要求,真心觉得陶路行这哥哥当得真快赶得上他老爸了。
甚至比老他爸还像个爸。
在陈驰的印象里,老爸更像是天王老子的亲爷爷,说话做事都有种天上有人罩着的嚣张,哪怕是年纪大了不再爱外露锋芒,气质依旧是非常的狂。
很狂,但也稳。
每走一步都是稳扎稳打的狂放。
所以陈驰从小就觉得可能这辈子,他都没法成为老爸心目中优秀的人。
毕竟老爸自己就已经优秀得超过了太多人。
……不过老爸一直不太乐意管小孩儿。
更不会跟陶路行似的,对陶玉的每个生活每个细节都要管得牢,什么都得知道才能放得下心。
不过陶路行的做法也能理解。
陈驰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这张纸上。
毕竟小陶弟弟心是真的大,还是个半聋的小哑巴,很多事儿他都没法自己做主,当时中考还直接放弃普高去了职校。
所以也不怪陶路行对他上心成这样儿。
“别看了。”陶路行又看了他一眼,在陈驰的注目礼下把手上的资料都给收拾回包里,重新坐回位子上看着他,“说说你吧,这几天光在玩了都没顾上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感觉像教导主任了。”陈驰笑了笑。
“我挺认真的。”陶路行说,“我观察了你几天,觉得你这样不太行。”
“哪儿?”陈驰问。
“花钱太多,作息太乱,工作不固定,收入不稳定……”陶路行随口举了几个例子,然后又说,“当然,后面这些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这个职业本来就这样,但是前面那个你得注意。其实从你到现在还在酒店里待着,就可以看出这个问题比较大了。”
“每次跟你待一块儿,我就觉得我好像在没穿衣服裸|奔。”陈驰说着,又低头笑了下。
“嗯?”陶路行说。
“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知道。”陈驰说。
“主要是你也没想瞒着我吧。”陶路行看了他一眼。
“那也确实。”陈驰笑笑点点头。
“反正,我也不想多干涉你的生活,陶玉就不太喜欢我管太多。”陶路行站起来,伸手拿了挂在椅子后座的围巾递给他,“但是我把你当真朋友,所以有些该说的我还得说。”
“你说吧。”陈驰接过围巾,开始往脖子上绕。
“虽然不知道你跟你那个房东有什么矛盾,但你还是早点解决吧。”陶路行拎着外套往外走,“我来的那天就下楼问了,你这个套房一晚上就要一千二,虽然多了个我,但是整体还不如住一开始的标间。再加上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外边儿待着,我没买什么,光是吃饭都花了挺多钱的,至于你就……”
他说着,又看了眼陈驰:“虽然我看了你上一单拍的那个图,确实是赚挺多的,但也经不住你这么个花法。而且我看你衣服什么的都没带出来,应该还留在房东那儿吧?”
“靠。”陈驰乐了下,“更裸了。”
“反正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还是尽早解决吧。”陶路行收回了视线,“这么弄下去不是个事儿。”
“主要是,”陈驰笑了笑,“我不知道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矛盾很大?”陶路行挑了下眉。
“挺大的。”陈驰实话实说。
“那也得解决。”陶路行说。
“但关键不是,房东不太想理我么。”陈驰低头,看了眼地上铺的毛毯。
“那你也得想想怎么办,不能就这么拖着。”陶路行说着,伸手按了下电梯,“不过现在先吃饭。”
是啊,陈驰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么久都不理人是想怎么办啊,宋北生。
怎么办。
这三个字就跟绕在脑门上的线似的箍在宋北生的心里。
不会像刀刻针刺一样痛得厉害,疼也只疼那么一阵,之后再绵长的钝痛也只是之前身体记忆的一种回溯。
而这几天都更像是一种无望情绪的反复。
比起那种切身的痛,他现在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给束缚住,挣脱不了,也摆脱不掉,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提不出。
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小院,刚刚看到的那两条朋友圈,对于陈驰这些天跟谁在一块儿的过度在意,这些都像是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就被人一把扯开的破布。
宋北生没法去想。
或者说,他在下意识地躲开这些异常背后唯一的那个可能。
当时对着陈驰脱口而出的那句害怕,它不是一个借口,也不是一个逃避的选项,宋北生就是忽然觉得很害怕,整个人都像一脚踩了空似的,有些说不出口的心悸。
具体在怕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
脸上滚烫的眼泪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颗。
却让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达达。”宋北生沉默了下,手臂还是盖着眼睛没放下。
“啊,怎么了哥?”王达抬起头看他。
“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宋北生闷着嗓子说。
王达瞪着他,愣了半天,嘴巴张了又开,半天才结巴着说了一句:“你,你问呗……”
“你之前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你一开始打算瞒着我的那个。”宋北生靠着床头,顿了下,还是闷着嗓子问,“你这几天,约她了吗?”
“约,约了啊……”王达先是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操了一句,怒瞪着宋北生扯着嗓子嚷嚷,“操!你他妈不会惦记上……wǒ • cāo?”
“算了。”宋北生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放弃了从王达这个脑回路八辈子跟他凑不到一块儿的奇葩身上学点什么,“没事儿了。”
“不是。”王达站了起来,两步跨到了床边,使劲儿摆正了宋北生的头,眼对眼的跟他相互盯着对方,“你他妈有事儿说事儿,别扯开话!”
宋北生沉默了一下,伸手扯过被子,挡住了还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眶。
王达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下突然一片冰凉。
“操。”宋北生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听见王达不可置信地说了句,接着就又感觉到掰着他脑袋的手松了松。
你操个屁。宋北生想。
不过他身边围着的这群人,包括他自己。平常说话做事就这风格。
要么说不了几句就会忍不住上手,但凡是有得聊,十句话里也有五句得带脏字儿,不带就跟不会说话了似的。
素质极低。
王达在操完了那声之后,又小声地“wǒ • cāo”了一句。
宋北生就这么躺着,等他这么一句一句的终于操完了,刚想起来做点什么转移一xià • zhù意力,就听着这二货又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要跟他动手了?
宋北生挑了挑眉,他现在整张脸都被盖在被子下,看不清王达此刻的表情,只能按照他的理解往下一阵瞎猜,然后发现自己这会儿居然还有点期待。
其实那样也好。
挨了揍的话,起码可以痛快点哭。
还不用一个人待着。
不过从来没有谁可以尝试着跟上达达的脑回路。
哪怕是生哥也不行。
宋北生刚调整了一下脸部位置摆放的姿势,觉得这么个角度挨揍差不多可以避开还没完全好的鼻子,又能被揍得挺疼。
他就感觉到脑袋上按着的那双手,正无比紧张地用力掐着自己的头来回晃,边晃荡还得一边接着火急火燎地瞎嚷嚷:“生哥!我他妈前两天就想说你不对劲儿了!我……不止我!小别也说你不正常!完了刚刚你又是那个shǎ • bī样……操!你不会真的得绝症了吧?”
……这个鬼才。
神他妈得了绝症。
宋北生叹了口气,心说这几天跟着他电视剧倒是没少看。
“生哥你别这样,你别不说话!有病了就要学会开口说话!”王达接着晃着他的头,继续追问,“癌症?胃癌?肝……肾结石?你要换肾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医……”
“我去你个屁!”宋北生实在是听不下去,撑着膝盖往他肚子上顶了一下,“你他妈才有病呢!”
“不是,那你这几天这个样子。”王达皱着眉头,语气依旧是火急火燎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出门干仗,张口就是一连串,“你让我还能怎么猜啊?明摆着你就有心事嘛……哦,然后你又不说话,你就自己闷着,tā • mā • de你什么事儿不能跟我们说啊?”
宋北生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没……”
“你他妈是不是把兄弟当外人啊!”王达一把拍开他的手,拧眉冲他吼。
“shǎ • bī。”宋北生忍不住笑了下。
“现在没人比你更shǎ • bī了!”王达瞪着往他腰上一拍,拿手指着他,“人天生长了张嘴就是要吃饭,要说话!你得说话啊不然我心里没底会害怕!我一害怕可不得瞎猜么!猜你干嘛干嘛了那可不就自己先乱了吗!”
听了这话,宋北生的笑意凝固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