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贵站在身后,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上的内容,问道:“决定了?”
“嗯。”杨景澄落下最后一笔,漫不经心的道,“娘娘对我疼爱有加,我总得替她排忧解难,方是孝心。”
“噗嗤。”丁年贵笑出声来,“世子,您真是越发虚伪了。”
“呵呵,”杨景澄抬手折好信,递到了丁年贵手中,“连夜发出去,叫送信的人切记叮嘱许平安,留下一半粮食安抚徽州卫,对外便说是徽州卫携宁江卫打跑了赤焰军,这些皆是章士阁与他们的赏。”
“我以为您会命许平安把全部的粮食带回,让王英芳与章士阁自去撕咬。”丁年贵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不要那么小气。”杨景澄道,“既是决定了替姓章的扫尾,何妨做的好看些?抠抠缩缩的,叫人笑话。”说毕,他又写了封信,命发往应天,为他的上峰都指挥使蔡仪阐述前因后果。
杨景澄至始至终都很冷静,他明确的知道,漂漂亮亮的收拾好章士阁弄出的烂摊子,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一则,能回报章太后的照拂,也是让章太后愿更多的向他倾斜资源,以免永和帝再出幺蛾子,他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二则,是向康良侯示好。官场上很多时候,倒霉的未必是惹出事端的那个,而是背景薄弱的倒霉蛋。应天都指挥使蔡仪家世好不好?出身康良侯府,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比他好的了。但与章家嫡长孙比起来,他区区康良侯府的旁支,又不够看了。
因此,徽州卫反叛之事,果真捅到了上头,结果也只会是蔡仪丢官。毕竟,按道理来说,徽州卫领的本应该为禄米,他们缺哪门子粮?他们该得的粮食上哪去了?喝兵血早已是惯例,从头捋下来,反倒与哄抬物价的章士阁没多大关系。跟他有关的乃官逼民反,弄出了个赤焰军来。偏偏赤焰军抢了章士阁就跑,城中老百姓屁事没有。以章首辅的手腕,替章士阁脱罪太容易了。到时候他们怕是连一半的粮食都休想捞着。
世间难有十全十美,道理是这个道理,杨景澄的内心依旧有些小小的不爽快。如若章士阁不曾截粮,宁江卫至少能多活下几万人。这些,可都是他们家的子民……
八月里秋高气爽,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月光透过门窗,静静的撒在屋内。万家灯火渐次熄灭,一切都显得静谧且安详。寄信回来的丁年贵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无声的注视着坐在圈椅上沉思的杨景澄。
与初见时的稚嫩相比,短短几个月间,杨景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成熟。不是说他以往不会办事,而是很少有现在这般几近本能的周全。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甚至能在卖了两份人情之后,顺手搂草打个兔子——欠了他人情的康良侯府,真的还好意思跟小小的马桓过不去么?而马桓一旦因杨景澄恢复了官身,何愁将来不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