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与魏昱从王宫侧门出,一架马车早等候多时,陈子恒大咧咧的斜坐在车架上,手里捏着大饼,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幸亏走的时候兰草给俺烙了几块饼,不然能饿死在这。”
春潮和冯渊将行囊搁在车上,三人站在马车旁寒暄。冯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聋了耳朵,嗓门倒是越来越大了。”
梅搀扶着魏昱缓缓走着,他轻声解释:“我腿脚不大方便,后头与陈子恒兰草在一处,互相也有个照应。”
她缓缓摇首,腮边浸出一点薄笑,说:“一直劳烦他们夫妻二人,我是不大好意思的,日后我也是能学着照顾你的。”
陈子恒扶着魏昱上车,他虽然腿脚不便,但动作还算利落,看不出半点留恋。倒是梅,坐在车内,目光总是仿若无意一般落在魏昱的侧脸上,在揣测他的神情。魏昱洞悉了她的心思,带有安抚意味的捏了捏她的手掌,两人虽无语,但一股莫名的心安在她的心里蔓延开。
马车出了王城,直奔花府而去。花大人今夜赴宴,冯渊递了拜帖给门童,很快就有人前来引路,将马车带入后门小巷中。
魏昱本想与梅一同前去,梅手里握着匣子,轻描淡写:“你且坐坐,我速去速回。”
梅戴上面纱,宝蓝色兔毛披风将人罩的严实,魏昱亲自系了绳,叮嘱道:“好,须得快些,咱们得趁着夜色赶路。”
花家的婆子不知这位眼前夫人是何身份,只晓得自家夫人紧张的厉害,让她们不可怠慢,更不可声张。毕恭毕敬的将人带至主屋,梅甫一进屋,魏昭华就迎了上来,拉着她坐下,一盏清水推到面前,问道:“你现下如何?”
梅先将面纱摘下,有一个温润的笑:“一切都好,今夜与郎君离京,有事想拜托姑姑。”
魏昭华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情况不佳。一声“郎君”打的她眼眶酸涩,后一句“姑姑”更是喊的她心肝疼。这么多年,她心中唯一亏欠、总是挂念的便是月,如今月的女儿就坐在她面前,总算是能有个好结果了,她吐不出半个拒绝的字眼。
“好丫头,你说罢。”
梅将匣子搁在桌案,说话间语气轻快:“这是母亲的发簪,请姑姑将它放置在魏成行的墓中。”
魏昭华不解,直言道:“可是他负了你母亲。”
梅并不反驳,长眉一点点舒展开:“姑姑,我想我是懂母亲的,她是愿意的。”
魏昭华盯着她瞧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颇不情愿的点点头:“沈后不是好说话的人,我尽力而为。”
“多谢姑姑。”
梅低头用了一口水,停了一息才开口:“姑姑,我想留下一个孩子陪他。”
魏昭华面上的笑一分一分的败落,手掌拍于桌案,低声呵斥她:“胡闹!我上次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听姑姑一句劝,你年岁还轻,日后好好调理身体,还是......”
梅以目相对,眼里坦荡,在等她的后话。
魏昭华不敢看她,避开视线,最后只有一声长叹:“还是有几年快活日子的。”
“姑姑,我没有几年了。”她端盏的手微微一晃,溅出去几颗水珠。不着痕迹的抹去水痕,拢袖起身,浅浅一笑:“我和郎君会有一个女儿的,对吗?”
魏昭华见她执意如此,心中暗骂母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犟的厉害。面上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嘴冷心热:“会,只是以你现下的身体,也有些勉强了,三思啊。”
“若是郎君想不开,还请姑姑帮着劝一劝。”
梅缓缓往外走着,临出门时突然回首,圆润的东珠耳坠就贴在脸颊上,声儿轻轻地:“姑姑,有缘再见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告别。
而魏昭华就呆愣愣的坐在那,仿佛是一座石像,良久良久,脸颊才滑下一滴泪。她仰头嗅一嗅鼻子,抓过桌案上的木匣子,恶狠狠说道:“我真是......欠你们这对母女的。”
梅顺着花府的长廊缓步走着,将眼中心中的情绪收敛,最后撩起车帘时,一张笑脸对人:“我回来了,让郎君久等了。”
魏昱只觉得心口都被她的笑熨的服帖,将人搂在怀中,贴在她耳边,话中带笑:“再叫一声。”
她半边脸颊红了个彻底,指尖一厘一厘抚摸过他掌心的粗茧,稍稍侧首,似埋怨:“没点龙凤喜烛,你我之间还不作数呢。”
魏昱突然想起来这茬,手掌贴在她的脸颊,捏着嫩肉,眼中满是诚恳:“等到家了,我们就成亲。”
冯渊与春潮在城门口下车。
春潮愣是哭湿了梅的袖口,她摸着春潮的鬓角,唇边抿出淡淡的笑意,靠在她的耳边,以很轻的声量:“还记得我同你说的吗?往事莫追,前路莫失,现下说来,很是适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