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矜已经扑了过来,动作之迅捷完全不像是一个身中两枪的人。
他眼疾手快将宴钺的枪踢出去很远,同时向宴钺开了一枪。然后紧接着将纪知声护在抱下来,护进怀里,大致确认人没有受大伤,心里绷着的弦才稍微松了一下。
宴钺往后扯了两步,微微拧眉,显然是没想到纪知声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外面已经有人过来了,这样折腾下去,他也走不了。
他略微遗憾的看了纪知声一眼,到后面捡起来了自己的枪,一直后退到最后面的那扇门门口,指尖按上了门口的一处按钮。
宴钺微笑:“或许,明年见。”
席矜瞬间察觉到危险,抱着纪知声弯腰躲在处刑椅一侧。
按钮按下。
轰——!!
悬空在上面的,以圆台为中心的这条路,被猛地炸开了一半,这条路彻底断开。
“咳咳…咳咳……”
纪知声控制不住的咳嗽,连咳嗽都显得虚弱,唇边咳出来了一口血。
席矜自己流这么多血都不觉得有什么,纪知声这口血一咳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没事吧,纪知声你别吓唬我,哪里不舒服……”
宴钺微微侧身,眯了眯眼,右手的枪再次抬起来,对准了席矜的脑袋,幽谧的眼中藏着明晃晃的杀意。
纪知声余光瞥见,睫毛抖颤,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艰难的抓着席矜胸前的衣服,仰头吻上了席矜的唇。
将他身上致命的地方,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身上沾的都是席矜的血,哑声说:“席矜,你这个……”
“傻子……”
最蠢的傻子。
宴钺看着纪知声的背影,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终于还是慢慢松开。他永远都不会让纪知声的生命被威胁,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他放下枪,转身推开门,在身影消失的前一秒,身后一声枪响,他腹部蓦的一痛,宴钺微顿,伸手在腹部抹了下。
一手的猩红黏腻。
有人对他开了枪。
门关上之前,宴钺回头,他看见了一双茶色的眼睛,藏着他所熟悉的冷漠和骄傲,漂亮的惊人。
是纪知声对他开的枪,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一瞬间,宴钺眼中再次亮起奇异的光。
他笑了。
砰。门彻底关上。
席矜从刚才那个吻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猛地将枪从纪知声手里夺过来,颤抖的吼声里满是后怕。
“你tm的不要命了?!”
“你挡我身前干什么,老子用让你护吗?!”
吼着,他紧紧抱住纪知声,眼泪唰地砸在他苍白修长的脖颈上,烫的吓人。
“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纪知声……”
“纪知声……”
纪。知。声。
席矜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单单只对着一个人念他的名字,就能感到满足和心安。
刚才的爆发,叫纪知声再无任何力气,他眼中汇聚的光渐渐散去,意识滑入沉沉的黑暗中,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席矜良久没有察觉到他的动静,连忙松开,却见纪知声紧紧闭着眼,虚弱的将要消失的样子,他心里顿时一慌,勉强将纪知声抱起来,踉跄着往外冲。
奈何他身体也到了极限,刚刚到暗道门口,脚下绊了东西,冷不丁摔倒。席矜下意识护着纪知声,任由自己的手臂狠狠摔在地上。
隐约听见咔嚓一声。
席矜的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门外的嘈杂声顿时大了起来,席矜撑着一口气,爬向门边,手指推开了一条缝——
“这里……”
很快,他就听见了小刘的声音:“那里有人!!”
“快!”
“是席副队!”
“还有纪教授!”
“快叫救护车!”
席矜低弱着声音,指着后面的那扇门,道:“T,宴钺,逃走了,快……”
他将重点交代完,顿时陷入昏昏黑暗。
——
G市蔷薇刺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源山别墅被查封,捕获的人质Loyal却在入狱第二天,用血在墙上写满了‘先生’二字,自杀,抢救无效死亡。
席矜醒来后,带着伤,全程参与了案件流程,没过多久,联合C市之前的卷宗,将蔷薇刺和玫瑰吻两个案件合并。
重命名为:CTG
……
两个月后。
已经是深秋。
医院的梧桐叶落了一地,高级护养区环境极好,深秋的凉意漫过医院的走廊。
席矜一身黑衣,撑在栏杆旁,眉头深锁。
秦言在他旁边:“你伤怎么样了。”
席矜:“好了。”
秦言看了他一眼,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少,眼底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颌更加锋利,也没怎么笑过。
他顿了顿,“关于师兄至今没醒的事,医生……还是那么说?”
席矜沉默片刻:“嗯。”
他点了一根烟,拧眉吸了一口,轻轻吐出去。
从两个多月前,纪知声昏迷过去之后就没有再醒来。席矜原本以为他只是太累了,贪睡,后来一直不醒,才慌了神。
请了无数国内外的专家,都得出没有什么问题。就在席矜急疯了的时候,秦言请了一位医学界的泰斗出山。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纪知声昏迷不醒终于有了定论,说是因为精神方面受到的冲击太大,与一年前发生的事无限重合,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加上主意识遭受重创,与其说是醒不来,不如说是不愿意醒。
而且就算是醒了,也不能保证精神是否正常。
席矜看完这诊断之后,把自己关了三天,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钻戒,带着纪知声的照片回了趟家。
当着他父母和亲姐的面,出柜了。
后来秦言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当天席矜从家里走出来之后,去医院看了外伤。
在之后,席家人陆续来医院看望纪知声,渐渐呈现出接纳的态度。尤其是知道了纪知声救了席矜之后,恨不得将他当成亲儿子看。
当时秦言好奇,问:“那他们当时为什么要打你?”
席矜说:“因为我当时拿着照片去的,他们以为照片里的人没了,要跟骨灰盒结婚。”
秦言听罢莞尔,“你在你父母眼里挺不靠谱的。”
席矜却淡淡道:“要是他真没了,我也不会把他埋进地里的,守着他的骨灰盒过一辈子,也没什么。”
秦言的回忆到这里结束。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认你这个师嫂。”
秋风将最后一节烟灰吹散。
席矜敛眸,捻灭烟头,丢进垃圾桶,转身道:“我再去病房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
病房内。
和煦的淡阳穿过明亮的窗户,浮尘在空中静谧的飘动,窗边放着一盆生命力旺盛可爱黄色小花。
纪知声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肤色苍白脆弱,呈现出透明感,手背上都是吊针的针孔,清瘦极了,血管被扎的青紫。
忽的,他指尖轻轻弹动了一下,眼睫微颤,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色由重影迷糊,逐渐变得清晰。
纪知声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沉睡了两个月,他身体虚弱到了一定地步,连这种小幅度的动作,他都显得很吃力。
“……”
他看了看四周,一时有点茫然。
纪知声咳了两声,拔掉手背上的点滴,慢慢下床,赤着脚扶墙,往前走。
蓝白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
这里……好像不是在G市的医院。
更像是私人疗养的场所。
纪知声走到窗边,外面梧桐叶子金灿灿的铺了一地,好像已经是深秋了。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窗台上生命力蓬勃的黄色小花,慢慢的,伸出手拨弄了一下。
苍白的指尖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抹暖色。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纪知声微微一顿,转身回眸——
席矜消瘦不少,下巴还能看见胡茬,眼底青黑,他僵硬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瞬不瞬望过来,像是在看一个一碰就碎的梦。
良久无声。
纪知声眼睛一弯:“席副队,你傻了。”
席矜也想跟着笑,可是还没笑出来,鼻子就酸了,眼前模糊一片,他捂着脸慢慢蹲下来,肩膀无声发颤。
这些日子的担忧恐惧,做的无数的心理建设,在纪知声一句话里,彻底被击溃。
席矜胡乱哽咽的声音传来:“醒了好,醒了……醒了就好……”
他想去抱抱纪知声,但是看着那人那样苍白的站在那里,他又不敢过去,怕他一靠近,人就消失,梦忽的就醒了。
他害怕。
这样远远的,就很好。
纪知声现下没有那么多力气,他叹了口气,艰难而缓慢的,扶着墙一步步努力挪过去,终于站在席矜面前。
他伸出手,温热无力的掌心落在席矜头顶,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别哭了。”
席矜一僵,良久,将纪知声落在他头顶的那只手拿下来,慢慢握在掌心。
灼烫的眼泪砸在纪知声手背上。
他嗓子哽的厉害,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就只是这样固执的握着纪知声的手,死也不放。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洒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鸟儿飞过窗口。
里头病房里隐约传来几句话:
“纪知声……快冬天了。”
“嗯,我知道。”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吗,还有……”
“你想过年的时候…看我放烟花吗。”
窗口的小黄花晃了晃,微笑着迎接阳光温柔的吻,纪知声偏头看了眼紧张不已的人,眼中闪过一抹笑。
“……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