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离开了顾于淳的视线范围,洛泱走了一段就说要歇歇,就近找了一个亭子坐下,召来福公公,询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顾于淳那副模样是真的把他震惊了,他以为自己昏迷了好几年。
仔细听完才知道自己不过睡了七天,只是顾于淳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又为他充当药人,伤身又劳神,才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因着那晚的事,洛泱本来对顾于淳心怀芥蒂,但是在听到顾于淳这段时间的作为后,又忍不住担忧,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福公公见皇帝眉头皱起,知道他是有所顾忌,便对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宫女立刻端着茶杯走了上来,洛泱想着事情也没在意,随手就将茶杯端起来。
“混账,皇上一向喝的都是银针茶,你送来的这是什么?”福公公瞥到茶盏中的茶叶,斥责道。
“皇上恕罪,奴婢一时着急弄错了。”宫女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洛泱并不是残暴之人,偶尔宫nǚ • fàn了小错他都不放在心上,当即就让这宫女下去了。
福公公却仍有些惭愧,对着洛泱说到:“是奴才的失职,新来的这批宫女笨手笨脚的,奴才随后就让人再送些细致的来。”
“新来的?”洛泱这才发现上衍宫里多了不少生面孔,以前那些服侍他的宫女有好几个都不见了,便问道:“以前的宫女去了何处?”
“皇上恕罪,那些宫女前几日奴才擅自做主调到别宫去了。”
“哦?因为何事?”
“奴才不敢说,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听到福公公这么说,洛泱更好奇了,连忙追问福公公,福公公这才说是从她们屋里搜出来禁药,这几个宫女和崔千儿一个屋,虽说药是崔千儿留下的,她们也受了牵连。
“禁药?这是何物?”
“便是房中之药,服之能让男子动情,未免后妃争宠伤了皇帝身子,后宫一直禁止宫人携带入宫,却不想那崔千儿胆大包天,竟然私藏了一包。”
这不就是俗说的chūn • yào吗?洛泱哑然,暗道那宫女确实胆大,又问到:“那名叫崔千儿的宫女现在何处?”
“被摄政王处置了,当日皇上也在殿中,竟然不知晓吗?”福公公面露诧异之色,洛泱刚想说不知道,突然想起那晚看到顾于淳生生拧断一个宫女的脖子,难道那宫女就是崔千儿?
崔千儿,chūn • yào,摄政王……三者联系到一起,后面顾于淳奇怪的反应一下有了解释,洛泱轻吸了一口气,难道竟是他误会了顾于淳吗?
也是,他们一起长大,又都是男子,正常情况下顾于淳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必是受了那药物的影响,想到这里,洛泱蓦地松了口气,好似笼在心头的阴霾一下散去了。
不用担心大哥走上歧路,洛泱也没必要躲着对方了,当即准备回上衍宫,回去之后才得知顾于淳已经出宫了,想到顾于淳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洛泱差人送了一些补身体的东西去摄政王府,然后就看起剩下的奏折来。
第二日,顾于淳没有入宫,第三日,第四日也没有入宫,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洛泱察觉到不对劲,召来福公公询问他派去送赏的宫人有见到摄政王吗,福公公回复说是王府管家收的,摄政王并未露面。
“摆驾,朕要出宫。”
……
摄政王府。
刚到的老人正在为床上的顾于淳号脉,管家和令一站在屋内,面露焦急之色的望着他,片刻后管家忍不住问到:“药前辈,王爷如何了?”
“王爷体内余药未除,这药对无病之人有碍,他还喝了这般多,又劳神伤身,亏空精血,若非王爷本身体魄强健,此时怕是已经气绝了。”药老人吹胡子瞪眼,说话很不客气。
实际上顾于淳现在虽然没气绝,状况也很不好,不过两三日未见,他又清减了不少,眼窝深深的凹下去,即便是闭着眼,也给人阴郁之感。
就在药老人气呼呼准备去煎药的时候,门外传来小厮的高呼声,“皇上,皇上来了。”管家心里一惊,立刻迎了出去,洛泱却没理会他,直接往屋里走。
他是皇上,周围又都是相府的老人,没一个敢拦的,很快让洛泱闯到内室,看到了床上昏迷的顾于淳,他吓了一跳,无法将记忆中的那温文尔雅之人和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存在对应起来,当即吩咐道:“去把御医叫来。”
福公公正准备领命离开,管家连忙开口道:“皇上,王爷昏迷前曾吩咐过要保密,这事怕是不好惊动太医,府中请了江湖颇负盛名的药老人前来为王爷诊治,已经有结果了。”
顾于淳这是怕有人生出异心,洛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药前辈了。”洛泱虽是皇帝,说话却颇为客气,药老人很受用,背着双手去煎药了。
先有皇上昏迷,后面摄政王又倒下了,福公公抹了抹额头,深感近来当差不容易,好在顾于淳就算昏迷了,也不是洛泱那种玻璃身体,这就好办了,药老人两副药下去,顾于淳的脉相就稳住了。
当晚,洛泱看时候还早,就在顾于淳房间里坐着翻看奏折,突然听到模糊呓语声响起,他朝着顾于淳看去,发现顾于淳已经满头是汗,神情痛苦,嘴里还在焦急的呼唤什么。
他心里一惊,连忙走了过去,拿起帕子想要擦掉顾于淳额头上的汗,却被床上猛然惊醒的人拽住了手腕,顾于淳的眼眸睁开,眼底血丝弥漫,扣紧他的手像是恨不得将他腕骨捏碎。
“疼……”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顾于淳条件反射的放轻力道,却依旧没松开,注视着眼前这道魂牵梦萦的身影,顾于淳起初以为是梦,直到洛泱俯下身问他感觉如何,才确定这是真实的,当即一把抱住了洛泱的身体。
洛泱身体一僵,发现顾于淳只是抱着他没有其他动作,又放下心来,轻声问到:“怎么了?”
“做噩梦了。”
洛泱失笑,他没想到顾于淳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害怕噩梦,顺口道:“梦到什么了?”
顾于淳没回答,只是将人抱的更紧了。
良久后,他终于从那后怕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想到先前弟弟对自己的排斥,声音干涩道:“抱歉小泱,那天晚上我——”
“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洛泱回到,看顾于淳的目光恢复了从前的亲昵。
“……”虽然洛泱没多说,但顾于淳只是一揣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眸,这样也好,他只要能陪在弟弟身边就够了,那些妄想就永远埋在心底吧。
……
顾于淳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让药老人啧啧称奇,见他目光从醒来后就没离开过那位年轻皇帝,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是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痴人,顽疾可治,心病难医,可怜呐……
接下来一段时间顾于淳都在养病,许是有洛泱陪伴在身侧,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没多久又变成那位谈笑间灭人满门的摄政王,只是性情比从前更莫测难辨。
两人都没有再提那晚上的事情,好似已经遗忘了那段记忆,顾于淳对洛泱更好了,但凡开口,莫敢不应,洛泱也没有再踏足过后宫,既然哥哥不想他留有子嗣,他便不留了。
至于后宫那几位女子,过几年就寻个由头送她们出宫,无法让她们荣宠加身,光耀门楣,只希望她们余生能喜平安乐吧。
……
五年后。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雪下的也大,洛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飘雪出神,顾于淳刚和大臣议了事过来,看到窗口敞着,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围上。
“怎么穿的这样单薄,着凉了怎么办?”
“我不冷。”
“不冷也不能这样站着,殿里伺候你那些宫人呢?是不是躲懒了?”顾于淳说着就沉下脸色,要叫人进来,洛泱赶紧抓住他的手解释道:“不是,是我叫他们出去的。”
顾于淳顺势握住弟弟的手将他牵到内室,内室里四角都烧着炭火,比窗口暖和许多。让洛泱先坐着,顾于淳走到殿门口,没一会儿端着一碗汤药走了回来。
“来,先把今天的药喝了。”
巴掌大小的玉碗里盛着褐色汤药,这些年洛泱每天都要喝这样一碗药,起初他没放在心上,后来偶然得知这些药都是顾于淳为他担当药人放血熬制的,便不大愿意喝了,可顾于淳在其他事上顺着他,唯独这一点寸步不让。
洛泱不喝,他就倒了,让人重新再去熬一碗,直到洛泱肯喝为止,每碗药里都有顾于淳的血,洛泱自然舍不得让哥哥一直放血,只能喝了,这一喝就喝了五年。
接过顾于淳手里的药碗,洛泱神色复杂,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到:“哥,我不想喝药了。”
“不行。”顾于淳想也不想拒绝了,紧跟着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了,连忙放轻声音道:“你身体虚弱,要靠这药调养,乖,喝完药哥给你看一个东西。”
再一次拒绝失败,洛泱只能仰头把药喝了,然后就看到顾于淳命令宫人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花盆走了进来,花盆被放置在桌面上,顾于淳示意他去揭开。
怀着好奇的心情,洛泱揭开红布,一朵巴掌大小的蓝色雪莲映入眼中,是蓝雾莲,前段时日洛泱偶然说起过蓝雾莲好看,没想到顾于淳这么快就给他寻了过来。
曾几何时,他和顾于淳为了寻一株蓝雾莲救公主的命,在雪山里寻找了一年多,还险些丧命才拿到手,如今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送上来,果真是不一样了。
洛泱注视着蓝雾莲出神,顾于淳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见到弟弟这副模样,顾于淳微不可察的皱起眉,近些日子弟弟走神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可是在宫里待的烦了?马上就年节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真的?”
“自然。”
“好。”
应下之后洛泱的表情明显欢喜起来,近些年越来越难让他笑了,顾于淳心里也高兴,暗暗决定以后要多抽时间陪弟弟出宫走走。
坐了没一会儿,福公公就进来禀报刘将军请见,为的还是边界来犯的事情,今年罕见大雪,冻死牛羊无数,胡怒人在草原上待不下去,就想到中原来抢几座城池过冬,顾于淳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