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公子……”那保镖明显不大乐意,“就是这人打伤了大少爷,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我怕……”
“你怕什么?”
男人忽然勾起唇,神色嘲弄地扫向保镖,“怕他知道你故意不进来救你主子,放任他被人打成这样?”
那保镖支吾着还想狡辩,男人脸色一沉,不容置疑道:“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滚了。”
贺猗听闻,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面孔陌生的男人几眼,就发现记忆里,竟意外的让他对这人有几分印象。
直到那保镖的一声“邵公子”过后,才让他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人,正是邵琮,邵勋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也不知道是如外界传言那般,邵琮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不得不为人处世低调内敛,还是本身就对这个经常对自己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废物哥哥不服。
看着自己的亲哥邵勋被揍成这副德行,居然还有心情对他好言相向,没有找任何的茬,只是在他们要离开这里时,邵琮忽然微微一笑,叫住了周颀。
“周老师,父亲他说很久没见你了,最近很想念你,希望你今晚能回家见他一面,可以吗?”
邵琮嘴里的父亲正是虹石科技的董事长章霖,贺猗以前倒是听说过周颀能在娱乐圈做到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少不了章霖当初的提拔,故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周颀在听见这话时,身体有些僵硬,半晌不见回应,他拿肩膀轻轻推了一下他,周颀适才回过神来,对着邵琮笑了下,“我知道了。”
……
今天的酒局因为这一场闹剧成功的泡了汤,贺猗离开前专门跑去找张缪道了很久的歉。
张缪似乎也习惯了有他存在就腥风血雨的地方,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他没有多说是因为看在傅时靖的面子上,正如他今天能完整从这里走出来一样。
贺猗知道自己今天这么把邵勋给打了,会对自己产生很不利的影响,不过他倒也不后悔,换而言之就是无论今天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选择揍邵勋一顿。
“邵勋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以后能躲着他就尽量躲着他吧,如果躲不了……就保护好自己。”
周颀吩咐助理返程的途中,忽然提醒了他一句。
虽然知道周颀是一番好心,可这话听在心里,却总让他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沮丧。
就好像有些事明明不关他的事,可无论他是动手反抗,还是忍气吞声,他好像都有错。
贺猗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周颀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迷,又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在世,很多事本就身不由己,我这句话不是在怪你自找麻烦,而是麻烦来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正如你不打他,他一样会换另一种方式恶心你,那还不如先打了呢。”
贺猗有些意外,“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反倒该谢谢你做了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贺猗的心情刚因为他这句话好了些,就听见周颀语气又略有停顿,“不过……”
“不过什么?”
“我希望你还是做自己就好。”
周颀忽然欲言又止,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他理解不了的艳羡,“尽量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贺猗不解,“为什么?”
周颀虽然大不了他几岁,可思想却比他成熟很多,加之年轻有为,事业有成,阅历之丰富到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成为圈内小辈顶礼膜拜的谈资。
说实话,他一直都很羡慕周颀的生活状态,正如他一直以来都把周颀当做另一个理想的自己。
只是他还没能听到回答,周颀的手机忽然就响了,他不经意间就扫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下子想起刚刚在酒店里,邵琮对周颀说的话。
“你要走了么?”
“嗯。”周颀没有当着他的面接电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其挂断了,“我一会儿让小帆先送你回去。”
小帆是周颀的生活助理,自然是出门在外,周颀走哪儿都跟到哪儿,现在周颀说这话,难免不会让他担心周颀会因为邵勋被他打一事而被虹石的人为难。
可他也做不了什么,临到周颀下车前,贺猗又扒着车门冲他提醒道:“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颀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消失在了茫茫车流中。
另一边,小帆刚听从周颀的吩咐先送贺猗回公司,就遇到了一大批人闹哄哄地围堵在了公司门口。
亭岗的保安似乎是等待他们已久,见到小帆开车过来,连忙小跑过来提醒道:“你们还是从后门走吧。”
小帆问他,“发生什么了?”
保安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李姐吩咐的。”
看着那保安略有不安的神色,贺猗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自杨栖池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后,便不断引起了大批粉丝的震怒,有粉丝在网上公然辱骂星娱官方不会做事,就有粉丝集体组织跑到公司门口讨说法。
明面上是讨说法,私底下李姐还是怕这些粉丝是因为他而来,说是杨栖池的粉丝自发组织也好,还是星娱对家暗中转移矛盾也罢,他都避免不了被波及。
于是,小帆只得把车开往地下停车场,打算带着贺猗通过地下电梯直达所属楼层。
然而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车子刚一挺稳,近距离忽然驶来了两辆黑色的SUV,接着“砰”地一声,一大批人从车上和停车场的折角处丧尸围城一般涌了过来。
一时之间,快门声、脚步声、人语声,将这个空旷的停车场塞的满满当当,瞬间堵住了他们所有去路!
贺猗长那么大,哪里被人群这样围追堵截过,以至于他压根就想象不到内娱圈的粉丝记者会有那么疯狂。
人潮涌过来的那一刻,无数双手往他身上扑来,黑压压的一片宛如乌云催城,纵使他高出周遭所有人一大截,也难免被这混杂的气味逼的节节败退。
这期间不知是谁趁乱推了他一把,贺猗直接就撞上了一旁的柱子,小帆见状几乎是当场就怒了,立刻推开了试图靠近他的人,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人疯了是不是?都干什么呢?!再闹我报警的!!”
然而他的怒吼声也就让人群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就又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更有甚者,直接举着话筒和吊杆往贺猗身上怼,问出的问题堪称尖锐刺耳。
“请问您对这次杨栖池出车祸有什么看法?”
“听说贺先生和杨先生私下里不和很久了,那我想问问,杨先生此次出车祸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请问贺先生是否会为自己往昔的情敌出车祸一事感到惋惜,还是更多的庆幸和得意?”
“最近有传闻傅总会跟杨先生订婚一事,假如此事属实,您作为插足他们五年的中间人将如何自处?”
“……”
越来越多的质问声,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中。
起初在知道傅时靖和杨栖池的绯闻在网上铺天盖地的乱传时,虽然心里失望可他还是努力安慰自己这是场意外,直到意外真的到来,傅时靖又不得不被所有人从他身边带走时,他还是静下心安慰自己挺过去就好。
可这一次,仅仅是面对大众的一声声质问,贺猗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些疾言厉色化为的利刃一样,平白无故地往身上插了无数刀,俨然让他快要撑不住。
他几乎是头一次萌生了“自己选择跟傅时靖一起走到今天到底值不值得”的念头,可很快,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迅速摒弃掉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他一边一言不发的在小帆声嘶力竭的驱逐声中,步伐坚定地从潮水般包裹的人群中突围,一边加快脚步朝出口快速迈进,试图甩掉那群紧追不舍的蝇虫。
“贺猗——!!”
眼看他即将踏入安全通道,快要将这群嘈杂不休的人撇在身后,一声叫喊声倏然突兀地在他背后响起。
贺猗脚步一顿,下意识就转过了头,霎时间,一阵泼天的红色直接堂而皇之地盖住了他所有的视野。
……
安静的办公室里,秘书上一秒还站在原地分析今天下午会议要准备的流程和事项,下一秒秦寻衍安排的眼线就闯了进来,似乎是接触到秘书凌厉的视线,眼线有些局促地干笑了一声,“汐姐,对不住,我这真有急事儿,这是秦先生吩咐的……”
被称作汐姐的女人站在桌前没退也没让,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秦寻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眼线,嗓音平静地把他招了过来,“你说吧。”
眼线小心翼翼地贴在他耳边把刚刚追踪到的事全跟秦寻衍如数交代了一遍,上一秒还风轻云淡的男人,下一秒就坐不住了,“他被人堵了?”
“对。”
眼线战战兢兢,“听说贺先生还被泼了油漆……”
“啪”地一声,女人听到这里把文件往桌子上一丢,秦寻衍抬起头来,女人就一改先前的严肃正经,颇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又来事儿了?我寻思你天天对着个男人舍生忘死的就算了,还是个有对象的男人,秦寻衍,你性.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奇怪了?”
“哎,汐姐,话不能那么说……秦先生只是把贺先生当弟弟看……”
眼线适时地辩解了一句,就遭了女人一个横眼,“你倒是会说话,哪有人想跟自己弟弟上床的?我还把你当我儿子看呢,那你给我睡吗?”
眼线闭嘴了。
女人却丝毫不顾及秦寻衍的脸色,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取消订婚的协议书丢给了他,“签吧,签了我今晚就去找几个鸭子玩,省得天天被你吊着还要顾忌老妈的脸色,不能给你秦家脸上抹黑。”
秦寻衍听着她讽刺的语气,合上了笔帽,没签。
女人不高兴了,“怎么不签了?”
秦寻衍抬起眸眼,目光颇为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本就是开放式婚姻,李小姐怎么还当真了?”
见他没中招,李棠汐神色无趣地撇了撇嘴,拿起文件夹走了出去,身后就又响起了秦寻衍不紧不慢的声音,“下回少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家里带。”
“那是我的家,你又不住,关你什么事儿?”
“房子是我买的。”
“……”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摔门声。
待到办公室内安静下来,眼线又抬起头瞧了一眼秦寻衍的脸色,“秦先生……”
“他有没有受伤?油漆有没有泼进眼里?”
眼线打心里佩服这两人转换自如的脸色和思维,“倒是有一点,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他身边没派保镖跟着?怎么会让人围堵?”
眼线支吾着,“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秦寻衍沉默了一会儿,“傅时靖人呢?”
“啊,傅总……他不是还在医院里么?”
“……”
这句话问完,眼线就听到凝固的近乎不会流动的空气里传来了男人一声不耐烦的“啧”。
半分钟过后,眼线又看见秦寻衍踢开皮椅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外。
……
夏夜的空气总是夹杂着一抹暑热。
贺猗一个人穿着无袖背心和短裤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朝着不远处黑漆漆的江面,迎面一阵潮湿的风吹起了他半湿的黑发,掀动着他眼底碎成斑驳的光影。
手机屏幕在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亮了好几次,他喝完易拉罐里最后一口液体,终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有小崔的、小帆的、以及李姐的未接来电。
可贺猗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他一罐又一罐地喝着,似乎压根就不怕把自己喝出问题来。
末了,几个易拉罐歪三扭四地倒在脚边,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动作迟钝地摸索着站起了身。
他回头的时候,正好有个身影走了过来,一阵香风吹过,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是个长相蛮漂亮的女人。
他出于礼貌地错开了身,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认错了吧?”
他想要挣开,女人却没放手,反而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回了长椅上,接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被人披上了他的肩头,挡住了肆无忌惮侵扰着他的江风。
“这才多久,你就已经不认识我了?”
话落,女人拾开易拉罐,在他身边坐下,贺猗迟滞地揉了揉眼睛,适才在惊愕失色中回神,“媛丽姐?”
“这是洗完澡就出来了?连头发都不吹?”
听着耳边这熟悉的唠叨声,贺猗的神色渐渐趋于沉默,直到他被张媛丽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感冒发烧?”
“……”贺猗揉了揉胳膊,一向清冷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无辜,“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张媛丽冷哼,“我以前怎么说的?离了我你还能有好日子过?当初二话不说的就跟人跑了,这下倒好,你现在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傅时靖人呢?”
“……”
贺猗低垂着脑袋,不太想跟她聊这个,他明显注意到张媛丽穿着的礼裙,犹豫了一下,“你怎么……”
“我今天特地过来陪人参加一个晚会,正好路过这儿,有人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
其实她没说的是,她从听到贺猗被人泼了油漆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找他,就差让司机开着车兜了A市大半个圈,甚至放弃去参加答应别人已久的晚会。
贺猗闻言,一时哑然。
张媛丽算是他来到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迄今为止,无论发生什么事依旧会选择陪在他左右的人。
原著贱受跟张媛丽关系如何亲密友好他不知道,可他现在知道张媛丽对自己的好早就仁至义尽。
试想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尽心尽力的对待过,有张媛丽在的那段日子,他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
就连在剧组被人针对时,张媛丽都会替他出头,以至于他竟头一次知道,被人无条件护着的感觉会让人那么幸福,甚至觉得原著贱受为了一个渣男抛下自己从小到大的亲人,颇有些不知好歹。
然而现在回想过来,他不就是在走原著贱受的老路么?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傅时靖变了。
……
街头巷尾的夜市摊人声鼎沸,贺猗却趴在最里间的一张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喝完最后一瓶酒,张媛丽放下杯子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就发现贺猗已经趴在桌子上没怎么动过了。
她上前推了一下贺猗,贺猗没动。
她又连喊了几声,贺猗还是没动。
待到思维渐渐从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里转醒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俩好像喝过头了。
“喂?小猗,快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她接连几番推搡贺猗,都没能把人唤醒,迫于无奈,张媛丽只得放弃,本打算靠一己之力将人背起带走,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连着试验几次,贺猗没从位置上挪动半分不说,她却早已累的满头大汗。
事已至此,张媛丽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劝贺猗过来喝酒了,她本来以为贺猗没那么好醉的。思考了一会儿,她刚想打电话去外面叫个车时——
贺猗的手机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