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绳索,蒋惜看到周小敏手腕上的红痕,止不住地心疼。
她半蹲在地上,一把搂过周小敏抱在怀里,手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抚:“小敏别怕,蒋老师在。“
“蒋老师不会让你这么早嫁人的,也不会让你没书读。”
“你别害怕,蒋老师会跟你爸爸沟通的,会让他同意你上学。”
周小敏擦擦眼泪,伸手搂住蒋惜的脖子,颤抖着道谢:“谢谢蒋老师。”
“不用谢~”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周萍焦急喊:“小蒋,周小敏父亲回来了。你赶快出来。”
周小敏肩膀一哆嗦,下意识推开蒋惜,劝她:“蒋老师,你快走,我爸爸会打人的。”
蒋惜抬手抹掉周小敏的眼泪,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堂屋,打开门栓,领着周小敏走出房子。
刚迈出去就看见茅厕旁边走出一个酒醉熏熏的男人。
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灰外套,手里拿着装着酒的输液瓶,边喝酒边踉踉跄跄往前走。
走到一半,男人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将惜、周小敏,立马鼓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周小敏骂:“你个贱蹄子,谁让你跑出来的,还不给老子进去!”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跟打你妈一样,打到地上爬不起来。”
“你个死丫头!怎么,你也想跟那贱女人一样跑出去?”
“你再恨我,也他妈是我周大山的根儿。我想怎么打你就怎么打你!想上学是吧,你过来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周小敏自从周大山出现,肩膀不停地在颤抖。
蒋惜一直握着周小敏的手不放,她太抬头看看周大山,面色平静开口:“周爸爸我是周小敏的语文老师。这次过来是要接她去上学。”
周大山当场暴怒,“狗屁老师,关我屁事。我不许她去她就不能去!”
周萍怕周大山情绪过激后做出什么不好挽回的事,主动走上前安抚周大山:“小敏爸爸是这样的。我们过来呢主要是想跟你商量让小敏继续上学的事。”
“你看小敏年纪这么小,不上学能干嘛呢。我们这一代人没接受教育,总不能让小敏这一代也成文盲。周爸爸你说是吧?”
周大山仰头喝一口酒,大骂:“狗屁!老子不听你几个瞎吹。周小敏不上学了,明天跟老子一起栽蚕桑挣钱。”
周萍沉默几秒,继续开口:“周爸爸你这样做确实不大对。小敏十几岁就不读书了,她这后半辈子怎么办?谁负责?”
“国家九年义务教育,她也还差两年半。学费、生活费学校也没让你们家长交过,这福利多好。周爸爸——”
周萍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大山一把揪住头发用力往地上拽。
蒋惜缓过神,立马放开周小敏去帮周萍。
周大山喝了酒力气也大,推搡中,蒋惜被踹了好几脚。
蒋惜好不容易拉开周大山,又被周大山的酒瓶砸到额头,额头当场起了个包。
周萍头发也被扯掉好几根,人被拖了两米远,爬起来时满身泥。
蒋惜叉着腰,站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走上前去跟周大山做最后的沟通:“我是周小敏的老师,我有义务有职责让她继续读书。”
“还有你刚刚的行为算是违法。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尊重未成年人受教育的权利,必须使适龄未成年人依法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不得使接受义务教育的未成年人辍学。”
“周爸爸如果再阻止周小敏上学,那我只能请法律解决了,到时候要是判个三五年的,周爸爸别说挣钱,恐怕基本生活都维持不了。还有,暴力殴打也是违法,望你知。”
蒋惜说完不等周大山反应,抬腿走到周小敏面前,低声开口:“小敏,你去收拾书包,跟我回学校上课。”
周小敏怯生生地望向周大山,不敢挪动脚步。
蒋惜呼了口气,俯身安抚:“别怕,有老师在,他不敢再打你。”
周小敏这才跑回房间收拾书包。
回去路上,周萍看看蒋惜,笑着开口:“你那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还敢往前冲。”
蒋惜立马捂住脸,呜呜两声,摇头否认:“萍姐,我刚刚吓死了。说话的时候腿都在抖。”
周萍噗呲一声笑出来,“那你还敢冲上去跟他讲法?”
蒋惜拍拍胸口,后知后觉说:“我那时候全凭一股冲劲,现在害怕死了。”
周萍笑笑,安抚蒋惜:“行了行了,都过去了,别怕。别说周大山,我当时都被你的气势唬住了。估计被你吓蒙了,接走周小敏没时候他没反应过来。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得等回校再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事。”
蒋惜点头承认:“刚刚确实是权宜之计。得让周大山心甘情愿同意小敏上学才行。“
—
从大开山回来,蒋惜安排好周小敏,上完下午的课才回宿舍换衣服、鞋。
周萍约她去他们家吃晚饭,蒋惜收拾完骑上小电驴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了箱牛奶。
拎到周萍家,饭菜刚熟。
开门的是周萍丈夫李兵,是青田的驻村书记,跟周萍是大学同学,后来两人为了乡村建设一起回到青田定居。
李兵为人正直,性格憨厚。蒋惜跟他见过几次,还算熟。
蒋惜看到人,笑着打招呼:“姐夫。”
李兵瞥到蒋惜手里的牛奶,急忙接过手,“你这姑娘,来就来,带什么礼。”
蒋惜走进屋,不好意思道:“刚好路过小卖部,顺手买的。”
周萍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肉丝从厨房走出来,见状,笑着调侃:“小蒋这是给姐姐补身体呢?”
蒋惜跟着周萍进厨房帮忙:“萍姐……你可别取笑我了。”
周萍做了四菜一汤,全是蒋惜喜欢的家常菜。
饭桌上,蒋惜边吃边赞叹周萍厨艺高。
周萍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你要喜欢吃,天天来。萍姐保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蒋惜加了块排骨,笑着答应:“好啊。”
李兵见她俩感情好,也跟着笑笑。
吃到一半,周萍接到一个电话说村里来了新的支教老师。
支教老师人在县城车站,叫周萍跑一趟县城去接人。
周萍一个去李兵不放心,也想跟着去,但是李兵晚上有个选举会要开,去不了。
蒋惜见状,主动说:“我跟萍姐去吧。”
李兵思考几秒,嘱咐她俩小心点。
周萍早学会了开三轮车,路也熟,一路上走得还算顺利。
到达县城车站,那个新老师人不在,周萍又联系校长问了新老师的联系方式。
打电话才知道新老师在附近的面馆吃饭。
周萍去找人,蒋惜留在原地等。
等了没几分钟,周萍领着新老师回来了。
新老师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全身名牌,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
周萍跟她说话她也没理,戴着耳机,拿着苹果手机一直在跟电话那端的人吐槽县城条件有多差。
“这破地方要不是为了加学分保研我都不想来。”
“大晚上我的还没到呢,还不知道要去哪,反正挺穷的。”
“反正我后悔了。”
“再说吧,到时候盖个章敷衍一下就行了。”
“……”
蒋惜听了几句直皱眉。
她摸了摸鼻尖,想要开口问女生到底是来支教的还是来体验生活的。
还没问出口,周萍便拍拍她的胳臂,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先别说话。来这的人有像你这样的,也有像她这样混学分、混经历、混人气的。”
“等她做几天再说,要是实在不行,再找借口给她撵走。”
正说着,周萍又进来一通电话,是李兵打来的。
周萍接通电话问,“喂,什么事?”
李兵问““你还在县城?”
周萍答:“在呢。刚接到人。”
李兵沉默半秒,开口:“上面有个大老板也到了县城,你顺便接他一起回来。我把他电话给你,你等等他。”
“村里新收到一笔建设资金,这大老板捐了两千万,专门用来搞基础建设和蚕桑养殖的事。他这次过来是探查情况的,别懈怠了人。”
蒋惜将对话听了个遍。
挂断电话,周萍又去联系捐了两千万的老板。
眼见周萍又要走,新来的老师立马扯掉耳机,满脸不耐烦问:“不是来接我的吗?到底走不走?”
蒋惜倚靠在三轮车车头,看一眼人,耐着性子解释:“还有一个人要来,等几分钟吧。”
徐清闻言一嘴的抱怨:“烦死了啊,还要我等,我都困死了。要不是我刚刚进面馆吃了碗面,你们怕是准备饿死我吧。”
蒋惜不太想跟她继续扯下去,垂下头看着脚尖,没吭声。
徐清没等到蒋惜的回应,撇撇嘴,臭着脸问:“你来这支教多久了?”
蒋惜:“两年。”
徐清不敢置信地看着蒋惜:“两年??你居然能坚持两年?厉害啊。这环境我反正是一个月也待不下去。”
蒋惜低眉,淡淡问:“那你来干什么?”
徐清重新戴上耳机,鄙夷道:“要不是为了加学分保研我才来这鬼地方。”
蒋惜手搭在三轮车后视镜,低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再次沉默。
等了差不多十五分,周萍领着人回来了。
蒋惜那时坐在三轮车驾驶座埋头看朋友圈,并没注意到周萍身边的人是谁。
直到周萍提醒蒋惜上车走人,蒋惜才收好手机,恍惚地点点头。
她跳下驾驶座,绕过车头钻到后面。
脚刚踩上三轮车,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蒋惜动作陡然一滞。
她紧张地抿抿嘴唇,看着那团黑影,不太确定地喊一声:“陈越?“
陈越刚跟公司的人负责人交接完工作,听到有人喊,他缓缓抬起下巴。
冷白屏幕光照在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折损他的颜值,反而将他那张逐渐成熟且轮廓越发清晰的面孔露出了出来。
徐清一直低头玩手机,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陈越,瞥见那张俊逸的脸,徐清立马惊呼:“学长?你怎么在这?”
陈越忽视徐清的疑问,目不斜视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蒋惜。
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也快五年没见了吧?
15年匆匆一面后再也没有交集,他在国外留学,她在国内忙自己的事。
中间也有过短暂的交谈,只是隔着屏幕,隔着网络,谁也不清楚对方的状态。
蒋惜大学期间还经常发朋友圈、发照片,他那时候还能从朋友圈窥探出几分她的生活轨迹。
可这两年,她消失得彻底。
他也跟人打听过她的消息,却无人知晓。
陈越有赌过一把,他来之前还在猜是否会在青田遇到她,却没想这么快。
想到这,他滚滚喉结,勾了勾嘴角,语气平和问:“你怎么在这?”
蒋惜眨了眨眼皮,迟缓问:“我毕业后就到青田支教了,都两年了。你呢,你怎么来了?”
陈越犹豫片刻,解释:“手上有个扶贫项目,过来当半年监工。”
蒋惜若有所思点点头,笑着开口:“噢……好的。”
陈越抬起下巴打量一圈蒋惜,忽然问:“你微信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