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开车到海边……我们去坐坐吧。”
大冬天的深夜,我居然跟着一个只能算萍水相逢的男人,跑到海边去吹风。我果然是疯了。
海边很冷,风刮在脸上有点疼。我缩着脖子打哆嗦,打得骨头都快散了,一开口牙齿就“格格”响。
他从车里找出一件大衣说:“披上吧。”
“不,不用……我不冷,格格……”真丢人。
他看着我演头缩脑的样子笑了,我注意到他笑时露出来的牙齿,自亮得晶莹。“这样吧。”他往我身边靠了靠,把大衣披在两个人身上。
我们贴得很近,静谧的夜里,我好像都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胳膊踏着他的,鼻子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温暖的香气,我呼吸都困难了,几乎想拔腿跑开。
“你知道吗?我经常晚上一个人来看海。”他说。
我“哦”了一声。
“因为我们这样的人,白天是不能到处乱走的。”
“哦。”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虽然我也算是滔滔不绝的人,刨口些话剔掉脏字若干,也就没剩两个了。
“在这里可以静下心来想很多的事情。方其,你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我耸耸肩。我还不习惯告诉别人那些东西,这么多年了,因为一直找不到人倾诉,我都已经不会倾诉了。
“我的小时候……在农村过的。我家那时是正宗的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你别笑啊,所以人家会说、农民徐佐正。我记得有家杂志居然以为我是农民企业家。差点没笑死。穷怕了啊,从小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不像别的孩子一样能年年拿第一,我成绩很破
的,初中念完连升学都成问题了。什么都不会,但我会唱歌,会跳舞,而且长得不难看。喂,跟你说了别笑嘛!再笑我不说啦!”
他居然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我忍不住满面笑容地说。“好好好,我不笑。”
“跳舞是我最大的兴趣,我自己在家对着个十八寸的黑白电视,跟着上面的明星学跳舞。跳了几年,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后来看到有个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我就报名去了。车票钱还是我那群朋友给我凑的。糊里糊涂居然拿了个第三名。”
“好像是一夜成名了,可是这年头什么什么大奖赛满天都是,隔几个礼拜就出来好几个冠军,我区区一个第三名谁理你啊,不过我总算是对自已有信心了,就单枪匹马跑到这里来;挑了几家最好酌唱片公司,就死皮赖脸地要进去。”
“靠着脸皮够厚,还有一身的舞艺,硬是给我挤进CanyEnte'COITI了。然后从打杂的小弟做起,做到伴舞,后来总算有人慧眼识英才把我给捧出来。后面的事我也懒得说了。人家现在说到徐佐正这名字,就老把我当神一样的,其实老家的人叫我小时候的小名才难听呢……”
“你小名是什么啊?”我兴致勃勃。
他居然不好意思了:“不能说,这个脸我丢不起。”
“说嘛!”
“不说。”
“说不说。”
“不要……”
这样一个在镜头前老是目光冰冷、惜字如金,一副酷得无人能及的表情的当红艺人,居然在撒娇,我差点笑出来,于是露出本来面目,凶恶地扑过去招他脖子:“说不说?不说信不信老子我勒死你?”
他顽固抵抗誓死不从,在我的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支持不住,眼睛一翻倒了下去,临终前喊出最后的口号:“打死我也不说。”
看他死得有模有样,我过去准备折磨得他起死回生,刚弯下腰,他刚好睁开了眼睛。
我们的脸贴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他温热的呼吸拂在我脸上,我心跳得厉害,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都忘了应该直起身来。
他好像电吓呆了。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许久,听到他说:“方……方其,你……”
这句话解咒一般让我清醒过来,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好好的道什么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背对着他不敢再看他的脸。一个劲儿机械地重复这个词。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家赔过不是,今天好像除了道歉就不会说别的了。
“傻了呀你。”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身子用力转过来:“方其……你哭了?”
“才没有,风大,刺痛了眼睛。”我胡乱揉了两下眼睛,低头闷闷地踢脚边的沙子,这时忽然有双胳膊抱住我。
我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两片温暖湿润的东西贴上我的嘴唇。
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他结实温暖的胸膛和滚烫的嘴唇。
半天他放开我,那双美得摄人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我推开他,跟跄地后退了两步,楞楞地瞪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