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热河了,虽然是随扈伺候,不过只要能从这紫禁城里走出去,素以就觉得很高兴了。早早的起来收拾东西,心情舒畅,连万岁爷不给她好脸色看都不放心上了。说起万岁爷,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呐!刚开始都好好的,后来说变就变,晚上自己脱衣服熄帐子,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她这个司帐无所事事,就那么站边上干看着。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好心情,哼着小曲儿洗脸,探身看看窗外,天还没亮。现一门心思想出去,就嫌时间过得太慢。
那贞昨儿晚上值夜没回来,他坦里就她和琼珠两个。琼珠不屑于和她说话,打一见面两个就不对付,像上辈子的老对头似的。素以不是个没搭理就活不下去的,她当她不存,自己还没有正眼瞧她的欲望呢!两下里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差不多料理完了,琼珠却开口说话了——
“嗳。”
素以收拾脖子上的白帨,头都没转一下,“有事儿?”
琼珠嗯了声,“咱们打个商量,铺还是换过来吧!睡窗口睡不惯,昨儿一夜翻来覆去,到三更才眯了会儿。”
素以回过头来,明明有点搓火,脸上还带着笑,“您这是耍着玩儿呢?昨儿是死活要换,今儿这又是演的哪出?”
琼珠支吾了下,她就是有那本事,求的时候显得特别诚恳,求完了调头就不认。这会儿形势所迫,本来觉得挨窗口睡敞亮,不像北半边阴气森森的,可敞亮完了发现了别的隐忧。这院里不光是内殿他坦,还有别处当值的。宫女们起得早,比如乾清宫伺候的,寅正时牌就开始走动了。打窗下过,脚步声像踏她耳朵上似的。她这睡得浅,一点响动都不成,这么下去实受不了。也或者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别的东西就是好,重新又瞧上对门的那张铺子了。
当然睡这里的短处不能叫家知道,知道了傻子才肯换!她琢磨着,眨着两眼说,“过两天咱们要轮流值夜,白天回来睡,窗口有光睡不着。”
素以哦了声,“那您不做针线不看书了?”
琼珠尴尬的笑笑,“要是做针线了再上您哪儿去,成吗?”
敢情换了也不得安生,真不明白这么无礼的要求,她怎么有本事张嘴就来。素以举着篦子对镜梳刘海,左一遍右一遍,嘴里漫应着,“您还来啊?那可受不住。今儿换了明儿又换,没那么多闲工夫。咱们伺候的就恨找不着铺盖睡觉,您一天换一回,这叫怎么处?再有爱干净,架子床不像炕头,卷起被子就能当座儿的。您做针线一屁股坐枕头上,哭都没处哭!”
琼珠干瞪眼,这丫头说话真不客气,要论她平常脾气早撅回去了,这不是有求于她吗,勉强就忍了。她咬着后槽牙说,“给您打个保票,这是最后一回成吗?换完了不上您那儿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素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硬气,心里早就妥协了。料想着何家大概就这么一位姑奶奶,要月亮不敢给星星的主儿,到了外头与相处照旧改不了唯独尊的臭毛病。娘胎里带来的矫情,这才是残疾呢!她想想退退,权当可怜她,加上今儿她高兴,换就换吧!
于是乎再一通折腾,床铺又易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