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么？”
瘦脸认为圆脸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不走的人是我，你着什么急？”
圆脸男人的笑躲在了不输于瘦脸男人的浓密胡须里，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已经多久没有清理过自己的面庞，若是端起碗筷吃饭，那尺把长的胡须估计会先行在碗里涮一圈。
“你还笑得出来！”瘦脸听到圆脸的回复，眼里的愤怒又多了一层。
“你的愤怒毫无道理。”圆脸面对瘦脸激动的情绪，语气之中平铺着古井不波的淡定：“这几天下来你可见到一个活人？我们都会死，像所有人一样，不过或早或晚的问题。”
“我们从东边逃到西边，从日出逃到下一个日出。现在依然还在逃命。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依靠的是不停的逃跑么？你到现在还在天真的以为我们的命依然可以被自己掌握么？”
“不然呢？！”瘦脸吼道，“不然我们现在能够保住性命靠的不是坚持不懈，还靠的什么？！”
“当然是运气。”圆脸说。
“运气？！”瘦脸怎么也想不到，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和恐惧换来的和平是依靠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们度过大大小小的危机，伤痕累累之中走到现在，已经是运气保佑的极致了，其中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次数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很多。”圆脸解释道，“人脆弱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你我的余料，别说重大的创伤，即使是擦破皮，就有可能因为孢子直接进入血液感染发病，扣个脚真菌入血得败血症会死，挑破脸上的痘痘海绵窦静脉炎可能让我们瞎掉，上一秒一米七的二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和比自己小一岁的奶狗男友亲情热热，下一秒就头晕眼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小的恶性肿瘤已经压迫自己的脑部，小两口马上就能够实现陪对方走到生命尽头的诺言，刚刚退休的老爷子身体康健，平时也就公园打个陀螺喂个鱼，冬天突然咳嗽，本以为是小病，去医院检查竟发现肺癌，开完刀没几天又发现直肠癌、胃溃疡和腺癌，一个个还都是原发性疾病，报告呈上来的速度都来不及让人哭。这些病怎么得的？有些人一生连一根烟都没有碰过还患上了肺病，比绝大多数烟民离开的还要早。没有一个医生能够回答这个问题。都说上帝从来不掷骰子，但是他掷出来的骰子一定最犀利。所以对于我来说，命从来都不在我这，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没有任何人说了算。哦不，起码还有一项可以掌握——选择放弃的权利。”
“不！你错了！”瘦脸喊出声，“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也不属于任何个人，你的命属于大家，属于你和在乎你的所有人！你明白么！上帝不能没有允许就擅自夺走！你也不能没有其他人的允许就放弃！或许有些困境会对你不利，但是只要跑得够快，不幸就追不上你！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没有活人的世界活下来！就算其他人都选择放弃！我们也必须做到！”
咔。
关节的脆响从圆脸的脚下传出。
一只被拦腰截断的感染体张嘴咬住了圆脸的跟腱，腐朽的肌肉已经只剩下骨架的轮廓，干瘪的皮肤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面颊处的肌肉已经快要断裂，显然使不上劲，可是依然咬破了表皮，鲜血顺着脚踝流进了鞋里。
瘦脸怒吼一声冲上来，一脚踏碎了感染体的头骨，干枯的内脏从感染体断裂的胸廓拖拽延伸到废弃的车底。
“不过是浅浅的咬痕，肉都没咬动，一定没问题的...过两天就会好的...”
圆脸笑了，瘦脸惊恐得扭头，发现圆脸的手上多出了一把shǒu • qiāng。
没来得及出声，子弹就贯穿了圆脸的太阳穴，圆脸笔直得躺下，原野上只剩下瘦脸一个人还僵直地伫立在汽车的遗骸边。
“啊！”
拉长的哀嚎和不甘的咆哮让瘦脸跪下，大风在这个时候特意赶来，带走了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