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远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捂在脸上,并在手掌下呵呵冷笑。
他的样子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带着喘不过气的笑声问,“活了一把年纪,还像个从没被现实教育过的公子哥?你见过的罪案应该比一般人都多好几倍吧?”
明智直接无视了这种挖苦。
“我无意和你这种人讨论什么初心。”
“这么说,警视长先生的确是为了正义才选择这个职业的呢!东大法学部的优等生,在校期间就通过了司法考试,明明可以走上前景无限的仕途,却甘心情愿跑去当个在泥里打滚的刑警……”
“你今天的话很多呢。”明智出其不意地打断了对方历数自己履历的滔滔不绝,从走进特别监狱起第一次,在眼镜片后露出微笑的目光,“面对我让你感到不自在吗,高远?”
“你在说什么?”尽管矢口否认,高远遥一还是不自觉地住了口。方才那种眉飞色舞的兴奋神情从脸上抹去了,此刻的他眼眸低垂,目光沉静。
“也许……是吧?”沉默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变得谨慎,字斟句酌,“身为罪犯见到亲手逮捕自己的警官,有些不自在也是正常的……吧?”
在深暗的囚室背景下,白发和白色衬衫的他显得分外孤寂。
然而明智此时意识到的,正是姬野老师当时的感受。
——眼前这个人,他有许多不同的面具。
如果换作是别人,比如当年的某位热血有余、头脑不足的下属,想必会被他的样子蒙骗过去,而后因为心生怜悯,结束这一场谈话。
明智带着一丝温煦的微笑想。
幸好他自己是不会被这样就骗过去的。无论是歇斯底里还是脆弱无助,这些面具他都已经见过太多了。
“魔术社的那个事件——就是你在秀央就读那一年发生的案子,”趁着高远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高远没有再装出惊愕之类的表情,他缓缓抬起的眼中有不出意料且饶有兴味的笑意。
“你想问我是不是凶手?如果是的话,我到底用什么手法杀害了藤枝椿、黑江真砂也和雾岛纯平的?”
高远开始咯咯地发笑,同时目光第一次正视明智的眼睛。
“你猜我会不会对你说呢,刑警先生?”
他果然对那个事件很在意呢!明智在心中喟叹一声。
否则的话,就算是当事人也好,恐怕很难在时隔近30年之后还那么快就叫出三位受害人的全名。
“如果我是凶手——其实对现在的局面也没有影响了不是吗?毕竟我已经是在押的shā • rén犯了……顺带提一句,我听说你对我的刑期有所不满,正在积极准备继续上诉……”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明智冷不防插入一句,“和在‘外面’的那些手下,一直有联络吧?”
一边说,一边目光向下,直至落在对方的手上。
那双纤瘦修长、具有着一流魔术师的灵巧的手中,正拿着一本《红与黑》。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明智的直觉告诉他,问题出在这些几乎是源源不断送进高远囚室的书上。
“我会告知监舍看守,从今天起不再直接把外面寄来的书籍送给你,以前你看完废弃的那些也不会送到集中的垃圾处理点,而是就地粉碎销毁。”
从表面上看,高远的神情波澜不惊,但很难说他是否又戴上了一张面具。
“哎呀哎呀,”他带着那种嘲弄的笑意说,“你对我的‘照顾’,有点令人难以消受了……说起来,你要求法院改判我什么来着?死刑?”
“是的。”
“就那么恨我嘛,刑警先生?”
“我对你的态度无关紧要,”明智望着那双带着恶意的笑的眼睛说,“我所做的,只是要让你不能再犯罪。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