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午膳终究是比忠诚公府要丰盛些的,膳房里原也有元夕熟悉之人,也有想讨好新侧福晋的人,再者这可是太子用膳,焉能敷衍,因此人人都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
蒸鱼腊鸡、鹅脯蟹粉,羊排炖萝卜等也就罢了,开胃小菜爽口清脆,旁边的酥酪果品元夕都不稀罕,就端着一碗酸萝卜老鸭汤美美地品着,酸爽开口,大清早用一碗,感觉自己都活了过来。
她感慨着:“还是王厨娘的酸萝卜老鸭汤最好,忠诚公府里如何都比不上,我念极了这滋味。”
胤礽失笑摇头,递给何玉柱一个颜色,他心中明悟,忙下去了。
“屋里的装饰可觉得喜欢?”
听了太子的话,元夕环顾四周,其实也谈不上是否喜欢,左不过就是常规格局,摆放了好些古董赏玩等摆件,再悬挂着古画挂毯等,不是不好,只是和其他贵族之家没有任何风格上的不同。
元夕还是道:“太子一片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她找出确切的优点,“这个插着红梅的月白釉胆瓶就很好,配着红梅颜色相宜。”白瓶红梅,素与艳的碰撞,虽然她喜欢低调和婉些,却也经常为这样的搭配而惊艳。
夸人总是要这样的,她大体都夸,便显得虚假;着重夸里头一个点,便显得真诚。
“布置都是府里安排的,孤只是添了一些摆件,若觉得不妥,可以自己换。”
“自然。”元夕笑道,未来要住上十几二十年的屋子,她必定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安排的。莫说是长乐院,便是曾经在宫女房,她独居一间房时,便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了。
其实经过昨夜,元夕初见太子还是有一丝淡淡的羞涩,不过太子未曾提及昨夜,反而说起吃食装饰,聊起她喜欢的东西,她自然就轻松很多。
“昨日我看着这架花开富贵的屏风不好,太过俗气,晚些让人去库房挑一架回来,乌檀红木都可随意。”
既然胤礽豪气,元夕也就直抒胸臆:“乌檀红木似乎沉了些,可有清淡点的颜色?”
胤礽再度失笑:“你可真是半点不隐藏啊,谁敢在孤面前挑剔东西?”又是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
看得碧儿冬柔两人再度胆战心惊,生怕太子动怒,这一日她俩也几乎没做什么了,一直担心着太子生气。若是她们知道太子曾掐着元夕的脖子让她几乎喘不出气来,恐怕会惊骇不已。
元夕主动伸手握住太子的手:“您既主动让我挑,我可不就应该主动去选吗?”
他夹了一筷子羊排,还真就帮元夕算起库房里的东西。屏风不同于其他物件,那些太小太多便难记,可屏风大而贵重,能放进官中库房的都是绝佳的好东西,盘算起来倒也容易。
“有一架牙雕四君子的屏风,清淡雅致。”
“象牙的可千万就算了吧。”元夕虽不是多么执着的环保主义者,可象牙雕背后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大象,她可消受不起,摆在房中她都担心招些大象无辜的亡灵。
胤礽忽然一笑:“孤倒是突然想起,似是有一架相思豆的屏风。”
俩人第一次在忠诚公府锦囊传情是,便是用红豆来聊表相思。虽然情意不多,红豆却是真的。
元夕秒懂,掩嘴笑着,并不显娇羞。
“你若喜欢清淡些,便选玉刻栀子缂丝的屏风吧,倒也雅致。”
“缂丝?”元夕惊喜道,缂丝因为其特殊的纺织工艺,一直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寸丝寸金,便是康熙曾经给忠诚公府脸面,赐下来的缂丝也不过几匹,每位女眷裁一身衣裳便没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缂丝也不舍得浪费,另外缝制成了荷包、腰带。
这么金贵的东西,太子竟有一架缂丝屏风!
太子却随意道:“喜欢自取了便是。”
元夕看着胤礽的眼神格外复杂,更多还是羡慕。虽说知道太子待遇远胜其余皇子阿哥,可不想竟真如此之妙。虽然想得复杂了些,但元夕立刻乖巧行礼:“妾身谢太子爷!”
膳房众人忙完了主子们的餐食,便随便弄了些吃食自己吃。所幸备给主子们的往往会多上少许,往往是上头公公、大厨和厨娘分了,若遇到心情好,赏给下头人也是有的。
前院伺候的一个小太监便是这时候来的,方公公忙起来,虽说论品级他更高,可人家才是近身伺候的,说上几句闲话都够他吃一壶了。
“可是太子爷有吩咐?”
那小太监拿着一枚扎实的荷包,看着鼓鼓囊囊的竟都是银子:“瓜尔佳侧福晋用一碗酸萝卜老鸭汤觉得好,太子爷有赏!”
王厨娘忙迎上去行礼:“老奴多谢太子爷!”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荷包。
小太监走后她还有些自得:“我就知道今日我做得好,必得彩头!往日里元——侧福晋便喜欢这道汤饮,第一日送上去,必定是能讨着彩头的。”
其余几人哼哼着,不过大家都熟悉了,倒也没有坏心思。
“既如此,你得了大赏,是否该安排一桌席面啊!”
众人起哄着,王厨娘这才叫苦不迭,恨自己得瑟太过,到底最后还是收拾了一桌席面,众人吃得高兴。
茶余饭后,内室独他二人在。
元夕踩着花盆底在屋子里走着消食。还是饿久了,她甚少吃这么饱,便觉得有些撑得难受。
曾经她最讨厌的便是宫廷之中不允许宫女吃饱喝足的制度,想着自由之后要畅饮畅吃。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却因为习惯八分饱的肠胃再也容不下饱腹感而难受。
胤礽则在窗边的炕上看书,一边看书一边感受着外边飘来的梅花香。京城能在冬季开花长叶的植物本就少,所以到了冬天,十处有八个地方都栽着梅花松柏,再有些她不熟悉的耐寒植物,有却不多。元夕本是南方人,四季常青的地界,初见北方冬日光秃秃的模样还不习惯,如今倒习惯了冬日府里处处皆梅香。
他看着书,忽然抬头:“我记得之前你离府时,曾提过让你好生练字,可练了?给我看看。”
这话说的,本来小心走着的元夕脚下一顿,自个儿走过去握住太子的手,更亲密的都有了,还怕握手吗?大学交谊舞课程时,她也不是没和男舞伴跳过恰恰。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笑得带着讨好意味:“大喜的日子,何必提些枯燥乏味之事。太子久坐,日日不是看书就是看奏章,坐久了对腰背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这便是打脸了。
方才太子见她撑得难受,便提过出去走走,元夕便以外边冷为借口委婉推拒。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外边冷了,偏生说得那么好听。
他似笑非笑,元夕看得心虚。
“罢,走吧。”
外边虽然没下雪,可依旧是清冷的。太子府建筑的用色本是古朴丰富的,处处雕梁画柱,漆彩粉饰,富丽堂皇。如今埋在雪地里,却更显庄重壮丽,大俗与大雅的碰撞。
如今元夕的花盆底已经走得极稳当了,她慢于太子半步走着,去到的是长乐院附近的花园,最初太子选定此处时便是觉得风景好、地段佳。
这是元夕第一次以观光欣赏的角度来看花园,曾经便是经过,也要匆匆当值去,风景也只是路过。如今认真看着,却也只觉平常。
冬季里实在没什么看头,多处都是枯木枝子,不同植物有不同的花期和生长期,求得是长长久久的美好,总不能园子冬日里秃了便拔干净,春季再栽回来吧。因此除了几棵松树,就剩些水仙枇杷等,最初知道枇杷是冬日里开花时,她还惊了一会儿,只道自己果然是少了些见识。
胤礽忽道:“可惜季节不对,若是花团锦簇的时候,摘一朵牡丹簪在你头上,必定很好。”他竟在说些有情趣的话。
元夕蓦然想到那朵被她摘了的绿菊,虽然是极美的花朵,可这颜色实在带着某种意义,若是簪在太子头上……她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
“怎么了这是?”太子都没反应过来。
“没事……哈哈哈……我就是想起……高兴的事情。”大概是自己稍微有了那么点底气,元夕竟有些笑得止不住,弄得太子虽莫名其妙,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本来不是多好笑的事情,却因为两人都笑个不停,就愈发笑得停不下来。最后弄得在场的宫人都低头死死地忍着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受罚。
小半会儿俩人才笑够,太子自觉失仪,肃着脸逛园子。元夕享受着凉风,因为穿得很厚,手里又拿着暖炉,半点不觉得冷,低头见太子的手冻得通红,便将手炉伸出斗篷里:“您看看您的手都通红了,拿着暖炉暖暖吧。”
太子看着这个被粉色绣花袋包裹着的手炉,又看着冰冻的湖面:“寻常温度罢了,不冷。”
元夕顺着他的眼睛看到手炉外的粉色隔热袋,忍着笑意,拉起太子冰冷的右手,把手炉放在他手心里:“不要在意外物,里子才是最重要的。”又忍不住调侃,“太子爷若是需要,妾身也可以安排绣一个四君子的,或者是龙生九子,哪一子都行?”
龙自然是不能绣了,其他纹饰倒是没有太子用不得的。
“既如此,何不用你的手来暖?”胤礽右手紧握住元夕的手,左手端着手炉,俩人就这样静静走在雪地里,走过之处,雪地里留下两对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