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度见他仿佛不喜欢别人碰,识相地收回手,直接问道:“张大境主,那日我们在龙岗城分手以后,你做什么去了?”
张人凤道:“你既问,就猜得到。”
谢玄度见他也不解释,心里更加认定了七八分,急道:“真是你杀了号钟的那些人?你,你为什么……?”
张人凤道:“号钟想夺了邪无极的大统领之位,再率领狱界上下,进犯中原。他打算先灭丹丘楚氏,在狱界扬名立威,再杀了邪无极指定的继位者,也就是你,然后在众人的拥戴中,光明正大地当上狱界统领。”
号钟打了一个好响的算盘。
可是谢玄度怎么听,也是狱界跟中原的恩怨,便问道:“这跟你苦行境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张人凤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道,“看不惯,顺手杀了。”
谢玄度:“……”
好一个顺手。
不过仔细想一想,号钟此人好战,如果他当上狱界的大统领,今日敢对中原不利,明日肯定也敢对苦行境不利,张人凤身为苦行境境主,自然也不会希望号钟这种人上位。
江湖总是多恩怨,一桩接着一桩,真是没完没了。
谢玄度越想越乱,不耐烦地绕起自己腰间的墨玉坠子,绕荡过去,又绕荡回来,这是他经常无意识做出的习惯性动作。
他道:“……唉,真是麻烦,麻烦透了!”
很快,楚家弟子就将结同心婚契的法器准备好了。
谢玄度请来朱笔,在符纸上画了一道同心咒,画完以后,觉得自己画错了一处,又问来一张符纸重新画。
楚岚君不免怀疑:“你能靠点谱么?”
谢玄度吹着符咒上半湿的笔迹,道:“放心放心,我就是很长时间不画了,有点手生。”
待画好同心咒,谢玄度食指与中指夹灭住符纸,引来明火,将符纸烧成灰烬,符灰落入合卺酒中,与酒水相溶。
而后,谢玄度拿起红绳,在中间绑了一个结,做完这一系列准备,时辰已经完全入夜。
夜风阵阵,哗啦啦地刮进来,镇压在棺木上的符纸在风中来回飘动。
棺材中传出声音,类似野兽一样“呜呜”的低吼。
众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连处处结彩的喜堂都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
谢玄度再对楚岚君道:“请尸……请湘神出棺罢。”
楚家弟子收到楚岚君的示意,上前去用钥匙打开铁链上的锁,揭掉镇邪符,合力推开沉重的棺盖。
谢玄度本想过去看个究竟,一侧那手执摄魂铃的弟子轻轻一摇铃,叮呤一声脆响,只见那棺材里的僵尸猛地直挺挺站起来。
饶是楚家弟子早有预测,也被这突然打挺的僵尸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两步。
谢玄度没有一丝惧怕,相反,他甚至有些期待见到李湘神现在的样子。
当年初闻李湘神身亡的噩耗,谢玄度竟意外地没有悲伤,他说不上自己那时是什么情绪,就算在丧礼上,他也没为李湘神流过一次眼泪。
直到有一次在小酒馆,他心中寂寞难解,想找一个人陪自己喝酒,顺理成章想到李湘神,醉醺醺地折了一只纸鸟要传信,折完以后,突然意识到李湘神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时他才真正明白到生死相隔的滋味,仅仅是再想见李湘神一面,也会那么无力,那么无望。
如今有机会能再见到昔日好友,谢玄度只有欣喜。
他抬头望去,僵尸没有想象中那般面目可憎。
李湘神还是从前模样,不知怎么养就的,尸身竟没有一点腐烂。他脸色苍白如纸,白里透着淡淡的青,颈部凸起黑色的血管,轻闭着双目,仿佛睡着一般。
他身上穿着黑色圆领武袍,袖口戴银色护腕,头束羽冠,脚蹬长靴,腰间还悬着一把长剑,一眼望过去,除了脸色不大寻常以外,形容竟似个少年将军。
这有点出乎谢玄度的意料。
傀夜姬绿绮点尸手法堪称一绝,但点尸成傀,并不能保持一具尸体不腐不烂,看来绿绮定用了什么其他法子,谢玄度不大知道。
摄魂铃再一摇,李湘神睁开双眼,没有黑色的眼瞳,只有浑浊的眼白,随着摄魂铃的指引,他纵身跳出棺材,一步一步挪到楚岚君身边。
谢玄度将红绳系到他们的无名指上,一端是李湘神,一端是楚岚君。
系好以后,楚岚君尝试握住李湘神的手,他的手寒冷如冰,坚硬如铁,可楚岚君既然握住他,就再也没有放开。
两人十指交扣。
谢玄度将合卺酒捧到他们面前,道:“饮下这碗咒水,红线连心,婚契结成。快雪,你要想好,这婚契一成,没人能解得开。”
楚岚君等这一刻等太久了,从喜欢上李湘神开始,她就在等。
她侧首看了一眼李湘神苍白的脸,笑了笑,抬手接过合卺酒,正要饮下,自喜堂外忽然飞进一记绣花针,嗖地一声,直直扎向楚岚君的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