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挽了他的手,踩着半虚半实的步子,重新融入人流。
青年瞠目结舌,顺从中带着羞涩,亦步亦趋跟随。
乐云吃过豆花后比原先清醒了三分,触摸到他的指腹覆着薄茧,且莫名有种熟悉感,不由自主摩挲了两下。
青年愈发窘迫,又似没胆量违逆她,被动由她抓握,大气不敢透。
乐云心头大乐,险些笑出声。
好一个单纯小郎君!太好玩了!有意思!
幸好戴了面具,无人得知耍流氓的她,是大宣国的长公主。
两人牵手而行,一个东张西望,兴致勃勃,乐而忘返;一个两眼锐利,谨小慎微,时时防范。
行至十字路口,青年像是有所警觉,忽而半抱半拽,迅速把乐云拖进窄巷,将她抵在一大堆杂物后。
···
巷道曲折,灯光稀落,分外幽深。
乐云犹处于游魂状,圆睁水眸,不明其意。
过了好一阵,青年后退两步,温声致歉。
“对不住,方才有人跟踪,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乐云挑笑:“谁?谁跟踪你?我怎么没看见?该不会是为了制造单男独女共处的机会……而无中生有吧?”
“小的不敢。”
乐云巧指攀上他心窝:“小的?你很小吗?”
话音未落,陡然往上一掀,揭掉他的面具。
月光混着长街灯火,清晰映照出一张俊毅面容。
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岁,肤如堆雪,瞳仁略带棕色,鼻梁窄挺,薄唇似染了桃花色的月牙。
竟然是异域人!
乐云一时怔住,情不自禁抬手,触抚他的刀鬓、长眉、眼帘、鼻尖……寸寸挪移,所过之处,诱发他细汗密密。
五官的形状与比例近乎完美,再加上他昂藏身躯,全身浑然天成,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她的心猛地一颤,触发某种难以言语的滋味,欢喜又忐忑,无可名状。
她微眯醉眼,唇上漫过几许隐约淡笑:“也没比我小太多嘛!诺玛族的?成亲了没?有婚约么?”
她小指弯曲,颈项纤长,巧笑倩兮……无一不勾人。
青年惨遭撩拨,脸色红得不能自已,片刻才惶然摇头。
乐云被他逗乐,眼神平添些许柔媚:“为报答你救了我,还请我吃东西,要不……姐姐亲一口?”
青年整个人懵了。
乐云原是半开玩笑,存心戏弄,见这小伙子生得极俊,又闹了大红脸,顿时心生觊觎,遂一手勾住他长颈,踮起脚尖,以樱唇印上他的腮边。
微妙触感混合男子气息,化为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从唇上蔓延周身,使她陷入飘飘然的晕眩中。
心中有个小人儿仰天长笑——哈、哈、哈!本公主是亲过美男子的人了!
美貌如斯,不亏不亏。
见他毫无抗拒,且暗暗闪过乍惊乍喜之色,乐云洋洋自得,兴奋无状,接连占他便宜,在下颌与耳垂多亲几下,还嬉皮笑脸问:“如何?够不够?不够再来?”
笑眼如秋月弯弯,丹唇似红霞落落。
被亲傻了眼的青年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回魂。
“太多了……”他朗目亮起星辰,似攒足勇气,蓦地一咬牙,“我得还一些。”
乐云诧异失笑:“还有‘找零’?”
话未道尽,她脸额一凉,蝴蝶面具遭他小心掀起。
乍然露了真容,方觉脸颊如被火舌舐过,心底的羞臊怯赧一叠接一叠。
青年不由分说,双手捧起她的脸。
俯首而下,灼烫的两瓣唇,贴向她眉心,又辗转印在她的檀唇上。
恰似春风抚动嫩芽,短暂一触,恋恋难舍。
勾魂摄魄的长目浸润沾沾自喜与羞愧难当,仿似窥探她的反应,等待她或打或骂的激怒。
乐云忽觉眼前人无比可爱——明明是身手不凡的勇武男儿,却又妥帖细致,处处相护;羞怯内敛之余,不乏大胆行径。
鬼使神差,她以两臂环上他的颈,凭借残存酒气,笃定宣告:“你‘还’多了,我再补一下。”
随后,勾住他的颈,迫使他低头,又一次覆上她的唇。
轻摩半晌,她探出半寸丁香,描摹他的唇线,一改先前浮光掠影式的浅尝,诱其落入她所掘沉渊。
温克与矜持全被她碾碎。
他的手圈上她,使之与己相贴,形成相互索求探取之态。
最初的笨拙渐趋游刃有余,乃至透出久候的渲洩之味。
乐云溺于前所未历的嬉戏中,交换彼此的红豆味儿或核桃仁味儿,揣摹双方的轮廓与质感,呼吸时缓时急,心跳亦乱糟糟的。
若说原来的恃醉逞凶出于恶作剧和好奇心,那么黏缠不息则源自难言的情与念,痴与恋。
醉迷不已,抵死不忘,双双失了心,丢了魂。
她给予,他偿还后再给予……癫狂攫取,不够,始终不够。
搞不清上钩的,是她,还是他。
惟愿这份如梦如幻的痴缠永无休止。
当夜市街道人烟渐稀,喧闹渐散,二人勉强松开对方。
他深吸着气,紧紧拢住她纤细柳腰,固她于起伏心怀。
心腔每一记跳动,皆充盈力量,回响稳且实,予她心安。
她唇脂糊了,蜜颊绯红,往昔镇定的明眸潋滟莹润水光。
不得不垂下长睫毛,以盖掩那妥妥动了情的眼。
···
乐云身为太上皇的养女,在众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人前必须随时随地抑制贪玩本性,端着高贵优雅姿态;与相熟的弟弟妹妹私下接触,才偶尔泄露一丁点玩心。
一生从未拥有过“先独自溜达在大街,后与素不相识的男子温存”的经历。
她大概是喝多了,或疯了。
不想回府,不想饰演那位端庄娇贵的长公主。
且容她醉一回,放肆到底,哪怕只有今夜。
于是她既不管府中可能有人来寻,亦不理会青年的原定计划,自顾戴回面具,牵他的手,再次跻身未散夜市,向西城门荡去。
他未问她的名字,她也没探听他是何方神圣。
牵手,搂抱,亲都亲了,何必枉费言辞再问出身?
沿途,她有一句没一句,絮絮叨叨,从年幼时遭遇家破人亡,到寄人篱下的琐碎事件,再到成年后的种种烦恼。
隐去身份,字字句句却是她平素不曾吐露的心迹。
青年莞尔聆听,时而腼腆浅笑,时而温柔劝勉。
清亮眼底浸染淡淡光华,又似凝聚未散水雾,因她的身影变得清透。
她能从青年的眼内捕捉到浓烈的情愫,有爱慕,有崇敬,有关爱,却难辩源起何处。
他认识她?可她铁定没见过此人。
毕竟,相貌如此俊俏,定让人一见难忘。
节庆期间,京城不设宵禁,允许城内外自由通行,二人轻松出城,漫无目的乱逛。
当乐云脚步渐缓渐滞时,青年怜惜且紧张:“不如……回去?”
“不,我得玩一整夜,我要你……”她摘掉各自的面具,笑吟吟补充,“陪我。”
青年面露难色:“不妥。”
“为何?”乐云酡颜嬉笑,媚眼如丝,“没能力护我周全?抱不动?”
青年如受挑衅,将她抄入怀内,抱她踏上山道,足下健步如飞。
乐云依恋地勾着他的肩,不时朝他下巴呼气,生生把他撩得面红耳热。
虽不知道他的一切,却对他害羞又勇敢的表现深表满意。
抵达城西外千顷花海的边缘,地处偏僻,无烛无火,唯清幽花香伴随虫鸣渗透空气,氤氲梦般的甜丝丝。
乐云酒意来袭,昏昏欲眠。
无从辨别睡了多久,迷蒙中依稀觉察青年在东绕西转,她糯声发问:“怎么啦?”
“想带你到前头的楼阁歇会儿,但围绕而设的灌木丛和花丛……布置好生奇怪!”
乐云已猜出是牡丹园附近的百花迷阵,登时精神了些许:“听我的。”
她幼时常来这一带游玩,年岁渐长后自是没了那份童心;可在清风良夜故地重游,尘封记忆和乐趣被唤起,遂指点青年辨认冤枉路和死胡同,从叠石和荆棘隐秘处中寻出活路。
蓦然回首,年少时观望未来,大抵亦似误入迷路,会有突如其来的雄心壮志,有找不着方向的迷惘。
而今的她褪去青涩,从历练中砥砺心性,已比往日更自信,可从容镇定直面所好所需。
兜兜转转,二人穿过重重障碍,到达迷阵中央的八角石亭。
亭内无灯油火蜡,青年四处检查,自屏风后捡了扫帚等物,简单清扫后,除下外披给垫至坐榻,方请乐云移步小歇。
乐云眼看他回身避嫌,内心漾起不悦与不舍,未及细想,右手猛地紧揪他袖口。
对上他赧然的长眸,她精心描画的眼,褪去了平时淡漠孤傲,秋水横波盈于眉睫,动人心魄。
左手探进他袖内,潜入中衣,食指和中指如小人走路般交替,一寸一寸攀登至他手肘。
每一次轻点,皆发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