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是抠门不愿送,只是这话从王勇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诡异。
王勇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道:“合着就你明理,我就刻薄呗?”
紧接着他转向姣姣笑着道:“姑娘别见怪,我方才是睡懵神了,其实细想想您虽是假的,可您自己也选择不了不是?横竖您现在离了国公府,把一切痛痛快快地还给真姑娘就算完了,旁的苛责那都是落井下石。”
王勇一贯是会说话的,只要他有心哄人准得让人心里熨帖。
姣姣心中将信将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您能这样说,那我可真是太感动了。”
王勇便笑着道:“我们公母俩照顾过您一段时日,这便是难得的缘分。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的,或者干脆住到我们这儿来也是使得的。”
好一番窝心的话寒暄下来,姣姣与耘枝离开的时候两手满满,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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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儿外伤不多,她每日郁郁寡欢也是因着心中有记挂,可是更为糟糕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她不能似姣姣与耘枝那般在后院躲着。
倒不是福娘苛责她,而是国公府那边不肯罢休,连着三日都派人上门来看情形,甚至对福娘指桑骂槐说得难听。
杨花儿又不是麻木不仁的人,见这情景哪里还坐得住?于是趁着姣姣出门这一日,她问福娘讨了一套缁衣。
庄严肃穆的缁衣在旁的庵堂里是修行人的穿着,可是放在静心庵里却成了堕入地狱的标志,那些只顾寻欢的男子拿这个当乐趣儿。
待得姣姣与耘枝兴高采烈地回来时,便瞧见身穿缁衣的杨花儿一脸怔怔地靠在门前。
“花儿,你怎么穿上缁衣了?咦……”姣姣问了这么一句后便觉得不太对劲儿,她原以为福娘不给她缁衣穿是因着庵中没有了,可是现下一瞧也不是这样。
杨花儿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道:“我曾经的衣裳都是同曲郎一起做的,一看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便央求了福娘匀我一套缁衣来。”
姣姣轻轻抿了抿嘴唇,提及杨花儿的情郎,她便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才好,最后借着要存放蔬菜为由,跟着耘枝离开。
静心庵平日里的吃食都是旁人现送来,有时候一日会接上两三波人,吃不完的蔬菜便堆在后院的两个大地窖里。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有许多蔬菜吃不完坏掉。
姣姣随着耘枝小心翼翼地下了地窖,虽然光线昏暗她也看得清楚,不由得感叹道:“这地窖宽敞,装得蔬菜也不少,回头当做避难所都成。”
耘枝瓮声瓮气地道:“原本静心庵也没有这样好的条件,都是虞姐姐的本事。”
姣姣的脑海里浮现出风情万种的虞娘,不由得弯起唇角来笑了笑:“虞姐姐是真的很厉害。”
在泥泞里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倘若有机会必定会扶摇直上。
她二人将蔬菜放好以后,简单在院里的池子旁洗了洗,便回到了屋内。
耘枝想了想开口道:“算我小人之心,今日那个叫王勇的男子着实有些奇怪,虽然他态度热络,但是你最好近期不要往那边去了。”
姣姣亦是点了点头道:“你这怎么叫小人之心呢?王勇那个人的确是心思很多,只是王妈妈人好,我不愿抛下她。”
从前她在国公府里等闲出不得门,现下自由多了,倘若还是有事相求才上门,那岂不是太伤王氏的心?
耘枝就道:“我记得你之前说,准备做一套手衣给王氏,现下天越来越冷,不若就开始吧,回头做好了再送上门去。”
她心中是这样盘算的,手衣怎么也得做上一个月,到那时王勇便是有什么筹谋也难免会松懈,再上门时落入陷阱的可能性便会低上许多。
姣姣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日因着不少姑娘受伤的缘故,静心庵晚上来的人少了许多,不过福娘还是照旧叮嘱姣姣与耘枝不要出门来。
她对男子的态度虽不似虞娘那般偏激,但也明白男人的本性——姣姣与耘枝都是各有千秋的姑娘,倘若被那些色坯子瞧见,难免会心生歹意,那时自己可救不了她们。
入了夜,姣姣躺在床榻之上毫无睡意,从今日瞧见的王氏,想到了从未谋面过的爹娘。
自国公府出来后,她一直避免想起自己的生父生母,一来是从真姑娘那里知晓了他们已然去世,二来偷换一事于她心里也是个疙瘩。
可是今儿见了王氏,她忍不住猜想起来,倘若自小是在自己的亲爹娘身前长大,她又会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呢?
想来风餐露宿粗茶淡饭是肯定的,但是她所奢望的爹娘慈爱会不会有呢?
想到这儿,姣姣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人心一向是贪婪不足,她也是如此,倘若真的只得了慈爱,说不住又会长成贪婪虚荣想要钱的性子。
有些思绪是越想让人越难以入睡,今日月光倒是极盛,姣姣索性起身将朝北的窗子打开,自己搬着椅子坐到了窗前。
一方矮矮的墙隔断了姣姣的视线,却将月光满满盛到她的眼里。
她顺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扯过刚刚起了个头的手衣,打算着借着月光赶工。
才动了几针后,姣姣便隐约听见了一缕箫声,极轻极淡,被初冬的风裹挟着到近前时已然破碎得好似幻觉。
姣姣停了手上的动作,细细地分辨着,结果就听得箫声由远及近,似是到了这面墙后。
其实这样的情景说起来是有些诡异的,可是姣姣这会儿心中百感交集,她并不在意这种古怪,只瞧着那堵墙发起呆来。
不知对面吹箫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