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官老爷吧?这般天气,寻常人看到只怕老远就绕到了,也只有你们这些官老爷有胆子闯进来。”
他们出门都穿着常服,老板识人有几分本事。
只是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虽然他们确实是“官老爷”,但闯进这沙暴里可不是他们所愿。
这话没人能接,也没人敢接。
空气因为尴尬都凝滞了一瞬。
老板转息间便反应过来,主动转移话题道:“说来也是神奇,往年这个节气,小店是一个客人也没有,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今年许是菩萨显灵了,叫我碰上几位贵客之后,又碰上了各位爷。这几日,各位爷尽管吩咐,小店一定竭尽所能——”
仇杨皱着眉,挥手打断了老板的话,只觉分外聒噪。
老板“诶诶诶”的后退着欲离开。
宁无渊却出声打断道:“在我们之前有人过来?”
“是啊,足有二十多个呢。”
“嗯,这些人中有无一个样貌清秀,笑起来有个浅浅梨涡的男子?”
老板啧了一声,细细思索着。
忽然,他猛一拍胳膊,大声道:“确实有一个!”
“将我安排在他住的那间房。”
宁无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如果不是木桌下攥紧的拳头,早就青筋梗起,旁人只会当他毫不在意。
“主上为何不打听打听那些人的情况?”仇杨问道。
“他知道的不会比你这个交过手的更多。”宁无渊回答。
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默。
饭后,宁无渊吩咐不许打扰,便合上了门,将自己关在了楚时住过的屋子里。
整整一宿,仇杨睡的都不怎么踏实。
第二日,他早早便起了。
下了楼,看见一个玄色身影,已经坐在了桌前,桌边一次放着佩剑和带着面纱的斗笠。
仇杨快步走过去,看着桌边两样东西,问道:“主上莫非准备继续赶路?可老板说这沙暴——”
宁无渊淡淡一眼撇过来,仇杨立时闭上了嘴。
在沙暴中继续赶路或许会死,但此刻阻拦宁无渊,他会命丧当场。
仇杨丝毫不怀疑。
“既然主上已有决断,我这便将他们都叫醒。”
宁无渊抿了口茶,淡淡道:“不必,等他们自然醒了再出发。”
想到后面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困难,仇杨也顺从的没有去叫剩下的人。
“不知主上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无渊眸色沉了沉。
“嗯。”
“我看到了楚时留下的暗号,这里是去清州的必经之地,也只有去清州才必须取道于此,那些人宁愿冒着沙暴走这条路,证明我们此前猜测的没错,他们确实是去了清州。”
宁无渊说完,便又沉默了下去。
自他同楚时分开后,便又恢复了这般冰冷的模样。
仇杨不会没有眼力见的打扰他。
宁无渊安安静静的用着早膳。
唯有他知晓,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楚时离开一日,他的心便悬着一日。
空落落的,没有落靠之处。
他相信楚时是被胁虏着去了清州,他甚至说服了所有跟着他的人,包括仇杨。
但心底深处,他不敢碰触的地方,有个细微的声音,只有在梦中才会大着胆子同他叫嚣,说,楚时可能已经死了。
昨夜之前,他甚至不敢合上双眼。
好在,好在他看到了楚时留下的暗号。
楚时在床栏下画了个图案,是即便被别人看到,也不会被识破的图案,是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图案。
苏砚跟着府中教习先生学画。
苏砚第一个画的便是楚时,他到底孩子心性,提着画便献宝似的跑到楚时跟前求夸赞。
被宁无渊抓了个正着。
宁无渊品评一番,痛击臭小子的自信后,提笔在旁边又画了个人。
是他自己。
楚时笑着看两人斗法,见苏砚一张脸气的通红,才从宁无渊手中掰出那画,苏砚立刻喜笑颜开,在两人之间斗大的缝隙里,画上了自己。
楚时想了想,最后提笔将大黄也画了上去。
楚时画技着实不敢恭维,那狗不能说与大黄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宁无渊难得和苏砚立场一致,楚时冲他们挑了挑眉,鄙夷道:“懂什么,这叫q版,可爱的版本。”
楚时在床板上刻的就是大黄的模样。
宁无渊攥了攥手中的杯子,豁了口的杯沿刺破了皮肤,渐渐渗出血渍。
钝痛的感觉如此鲜明。
宁无渊缓缓勾起唇角,很好,楚时是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