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蛟鲨感动的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施平想拉都拉不住,只听他哽咽道:“大官人,您真心实意对待白水郎,是个爱民的好官!当初在闽越,那些个官府和士绅视疍民如猪狗,变着法子盘剥咱们不说,平日里跟咱们多说一句话都嫌脏,连城池都不让咱们进,处处排挤咱们。白水郎究竟做错了啥?为何这样欺负咱们?咱们也从来不跟官府打交道。自打来到广州后,您派萧管家带着工匠帮白水郎修建渔村,那房子盖得既舒适又明亮,村子里有郎中看病,还送了柴米油盐帮助我们安家,又招募白水郎做工,白水郎有了生计,从此也能象汉民一样有了安稳的好日子。您从来不歧视咱们白水郎,还让白水郎的娃子们免费进学堂读书识字,这些我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啊!祭祀的阿公说,您一定是妈祖派来帮助白水郎的神明,村里的白水郎念着您的好呢,天天盼着您来,好让咱们当面拜谢您的恩情。小人今天替苦哈哈的白水郎给您磕头了,谢谢大官人恩情!”
同来的那些疍民们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用听不懂的闽南话表达自己感谢之情。施平费了老鼻子劲,好不容易把这些人劝起来。施平拉着这个憨厚的中年汉子扯一些家常,态度十分亲切。寒暄了一阵,唐蛟鲨也慢慢少了几分拘束,恢复了水上船民的豪爽。他邀请施平参观白水郎在渔村的新家,施平居然也欣然答应。唐蛟鲨大喜过望,立刻让人先回去报信,一路上说说笑笑,众人簇拥着施平朝着渔民新村而去。施平今天来就是要把疍民收归己用,为实现他的四海之志奠定基础。这种邀买人心的机会哪能错过?
长洲正好在珠江口上,紧挨着大海,空气中都能够闻到咸腥的海风。虽然视野开阔让人惬意,但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每年都有台风过境,这岛上无遮无拦,普通的房子根本就撑不住。因此以前很少有人住在岛上。新渔村施平可是下了大本钱,连砖瓦房都没敢用,直接就是清一色的平顶水泥砖房,就像后世的联排别墅一样,整齐有序的建在珠江边上。
新渔村旁边就是渔业码头,停泊着各个生产队的新渔船,全部都是排水量五十吨左右的单桅快帆船,可比白水郎以前赖以为生的连家船要好多了,渔具是拖网,捕鱼的效率更高更先进。这些疍民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咸鱼翻身,驾驶这么漂亮的帆船驰骋在大海上。
不过,这些白水郎都穷惯了,虽然有了新船,以前的连家船谁也不舍得扔掉,全都停泊在河提边。路过老渔村时,施平看到岸边停满了疍民以前的连家船,顿时来了兴趣,便下了河堤找了一艘,想要上连家船参观一下。唐蛟鲨热心的当起了向导,给施平介绍各种连屋船的不同之处。
连家船长度大多为五到六米,宽约三米,首尾翘尖,中间平阔,并有竹篷遮蔽作为船舱。过去,一艘连家船同时为疍民提供了工作和生活的空间,生产劳动在船头的甲板,船舱则是家庭卧室和仓库,而从事水上运输的疍民会将船舱同时作为客舱或货舱,这种船上都没有厕所,船尾就是排泄的场所,疍民常用粗竹筒从裤管伸入kua • xia接尿,有时疍民还在船尾饲养家禽。
据唐蛟鲨介绍,疍民中也有人定居在岸上。在福建,上岸定居的疍民一般是在江畔、港湾滩涂兴建干栏式民居。先在地面打上木桩,然后或是将原先的连家船架于其上作为房屋,或是在木桩上铺设木板建设房屋,其内部空间非常狭小,这种房屋在闽越被称为“四脚楼”或“提脚房”。连家船实在是有些简陋,参观了几艘以后,施平再也没了兴趣。众人上了河堤,继续向渔民新村走去。
还没到村口,又听到里面锣鼓喧天,一大群男男女女聚在村头,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前来迎接施平一行人。施平注意到这些疍民多穿麻布染成的蓝黑、褐色衣裤,裤子同样非常宽大,女性的袖领上镶有一寸多宽的黑边。这些疍民在广州上岸定居之前,大部分人还保留着赤足的习惯,并且不戴帽。
不过,今天不少青壮穿着渔业公司配发的鞋子,戴上了大檐帽,在中间显得格外耀眼。疍民妇女天足,穿耳,梳尖螺髻,髻尾朝天,老年妇女则结髻,她们的髻上有五寸蛇形长簪。这样的特征在后世被认为是蛇崇拜的遗留,以及疍民为“蛇种”的闽越先民后裔的证据。
前来迎接的人群在七八步外停下,那个老者可能是这里的祭祀人,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像拂尘一样的法器,口里念念有词。念完以后,老者用破锣嗓子唱起古老的音调,神秘而优雅。旁边围观的妇女唱着根本听不懂的歌词,用歌声大声附和老者喊出来的号子,仪式的气氛渐渐从肃穆变成了活泼,别有味道。
唐蛟鲨告诉施平疍民有着唱渔歌迎客的传统,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来了,村里所有的妇女才会跟随长老前来迎接。把最美的歌声献给贵人。这些歌词,施平一句也听不懂。他带着菩萨般的微笑,尽量配合着长者的动作,时不时朝人群挥手致意,很有后世领导慰问百姓时的派头。
进到村子里的祠堂,施平与那老者和疍民代表亲切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是施平说,众人倾听,有问到他们头上才会回话。每个人都很拘束,他们一个个憨厚地笑着,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个异类的宋人大官。听说白水郎也信奉妈祖后,施平当即拍板,答应在岛上建一座南海神祠供奉妈祖,保佑疍民出入平安。疍民们大喜,连连磕头拜谢。
一个时辰后,这场会面才算结束。众人簇拥着施平从祠堂里出来,临走前,施平装模作样走访了几户疍民,走到他们家里嘘寒问暖,还跑到厨房查看米缸油罐。亲切询问主人家有什么困难,那些疍民哪见过这样的好官,眼泪哗哗的,一个个感激涕零。总之,施平今儿个把亲民爱民的好官形象演绎得十分完美。
告别了疍民,施平下一步就是去视察船厂。走了一段距离,施平身后沉默不语的陈忠突然问道:“大官人,你对白水郎有求必应,他们值得你如此屈尊降贵吗?您想改土归流,收买人心奴才还能理解,那些峒部蛮化了的汉人倒也罢了,毕竟他们是炎黄的后裔。可你对白水郎也如此,会不会太过了?毕竟他们不是炎黄后裔,小心养虎为患啊!”
“什么汉人白水郎的,记住,他们已经编户齐民,现在都是宋人了!”施平板着脸斥道,”闽越白水郎是蚩尤的苗裔,蚩尤是谁?那是我们华夏三祖之一!白水郎是我华夏之民,大宋既然自诩华夏正统,就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来岭南中原人本来就少,想要发展起来就要增加人口。可现在如果不是刺配充军,谁又愿意来这莽荒之地?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立足本地,通过编户齐民提高他们的生产力,把他们融入我们之中。只要他们跟着我们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谁还记得自己是那个民族。随着时间的流逝,潜移默化之中,本官迟早要把这岭南所有人都变成宋人!”
“但愿如此。”陈忠依然不太相信。
“哼,你懂什么?”施平冷哼一声,骂道,”你以为本官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吗?本朝承平太久,又重文轻武,危机四伏啊!相比前唐,咱们大宋国土面积小,又丧失燕云十六州,北方强大的契丹占据了天险,对咱们大宋有绝对的兵种和地理优势,加上西北党项人作乱,北方牵制了我大宋太多的军队,岭南有多空虚,你难道不知道?朝廷不稀罕岭南,可那些个安南人、大理人哪一个不是垂涎三尺……算了,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没得费了我的口舌。”
“可岭南的汉人终究少了些。”陈忠嘀咕一声。
“会有的。”施平狡黠的一笑,然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陈忠一头雾水,抓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汉人会从哪里来。眼见施平走远了,陈忠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