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见李志常变了脸色,全然不是刚才彬彬有礼的样子,这才知道原来道士也是会生气的。
他当然并不害怕别人生气:征战沙场数年,他虽然从来没有打过胜仗,但是那并不是因为胆子小,而是因为掣肘太多!每次,他都想在战场上奋力冲杀,但是却总是被身后巨大的力量牵回去!
所以看到邱处机的悲怆与愤慨,他自然深有同感,但同时也很无奈:生在南国,他无数次听长辈们谈起过北国风光,山川奇秀,也无数次想要挥兵北上,可惜,可惜,战势永远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
他原来是很有胆气的,曾经很多次在朝堂上和那些白发苍苍的重臣们争辩,骂他们软骨头,可是最后受压制的始终是他自己。如果不是父兄力保,恐怕自己早就像那位岳武穆一样,成了“莫须有”罪名下的冤死鬼!
想到这些,李全再看看李志常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的确是自己判断失误,所以一时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微微笑了一下,有些羞愧地说道:“李道长,都是我误会了你们!不过,现在金人来了,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此时从门外已经隐约传来金人的喧哗之声,李全他们想要再从大门出去显然是来不及了。
“先躲起来吧。”邱处机看着李全说道,看李全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又补充说道:“我这里是清净之地,还请李将军多包涵,万万不可在此地动武!”
“也好!”李全有些勉强地回答道,心中却不由释然:此地离宋国最近的营地少说也有一百多里地,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离自己最近的援军在哪儿,真要和金人动起手来,他还真不能确定胜负如何,所以暂时躲起来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志常,你带他们去吧!”邱处机对李志常嘱咐道。
李志常答应着带李全等人去了。
邱处机缓缓地坐下来,听着李全等人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大殿后面,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从大门方向传了过来。
“师父!”很快,尹志平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他先是站在门口,有些犹疑地向两旁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宋朝使者,这才稳步走进客堂,对师父说道:“金朝派人来了。”
“请进来吧。”邱处机沉声对尹志平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他并没有什么畏惧。
“师父……”尹志平站在当地没动,而是又叫了邱处机一声,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来:“师父,您知道金朝派谁来了么?”
邱处机抬起头来看了尹志平一眼,尹志平此时脸上的笑容他很熟悉,是从他还是个少年时就见惯了的,不过近些年却很少见他这样笑过,毕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作为多名弟子的表率,他一向都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看到尹志平此时脸上浮现出少年般的笑容来,邱处机心中一动,不由问道:“怎么,难道金廷派了杜大成来?”
“正是!”尹志平笑道。
邱处机听了,站起身来,脸上也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照他的性子,应该直接冲进来见我才是,怎么反倒还要让你通报?”
“他的性子倒的确是变了!”尹志平说道,“也许是许多年不见,彼此都有些生疏了!----师父,我去把他请进来?”
“去吧。”邱处机说道,一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壶身略有些烫手,显然里面的茶温度尚可,他于是拿起茶壶,往旁边的一个茶杯里倒了些茶。
茶刚倒好,就听到门声一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晃到了跟前,只听来人嘴里说道:“拜见师叔!”那个身影已经低了下去。
邱处机转身看去,只见来人正跪在地上,一张脸仰望着他。
那张脸上沟壑纵横,说不清哪里是皱纹,哪里是伤口,如果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他一时还真认不出这就是曾经生机勃勃像一头小豹子般的杜大成。
“你起来说话!”眼见得杜大成双目含泪,邱处机也颇为激动,他伸出手去想要把杜大成扶起来,可是双手伸出,左手搭住了杜大成的右臂,右手却扑了个空,只碰到空荡荡的袖管。
“你快起来!”邱处机心中一惊,连忙左手一用力,把杜大成扶了起来,右手急切地摸索着杜大成的左袖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了伤?”
杜大成听着邱处机一连串的发问,不由惨然一笑:“多谢师叔还这么担心我!师叔,我纵横疆场几十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想当初我有多少同僚和下属,可是如今陪在我身边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们已经把命都丢在了战场之上!”一边说着,一边又强自把眼泪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