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侍停住脚步,满脸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皇后冲阿乙使了个眼色,指着桌上饭菜问:“你刚刚说,这是大嫂亲自下厨做的?”
女侍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是,是啊。”
皇后拿起筷子,很不客气地在菜里随意拨弄,两三下就将整齐干净的菜肴拨得乱七八糟,让人毫无胃口,拨完一盘又换一盘,直到最后一盘肥嫩的素炒香覃,才拨了两下,热腾腾的蒸气裹着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阿乙忙上前将人扶开,朝那女侍厉声道:“胆敢图谋不轨,不怕千刀万剐吗?快说,这菜里到底下了什么?”
那女侍一呆,忙连连摇头道:“冤枉!我等怎敢大逆不道?小人以性命担保,这菜绝无问题。不信小人吃给殿下看。”她想不出有力的话来辩解,干脆扑到桌边,夹了一筷子香覃就要往自己口里送。
说是迟,那时快。只听“啪”一声,她一声痛呼,筷子脱手落回了桌上,接着又是“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进菜盘里,砸得汁水四溅。女侍低头一看,只见香覃盘里赫然躺着一支银灿灿的簪子,原来方才是这东西不知从何处飞来,击中她的手臂,恰巧又落入了菜盘中。
女侍不明所以地揉着手臂,正要发问,却不料那餐盘里的银簪竟迅速失去了光泽,取而代之地变成一团黑色,她如五雷轰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叫都叫不出来,往后退了两步就腿发软摔在地上。
皇后走到桌边,看看那乌黑的银簪,再看看已面无人色的女侍:“你方才说这是大嫂亲自下厨,可这菜里分明一股荤油气息,大嫂多年茹素,怎会用荤油做菜?分明是在撒谎。说!谁人主使你来害我?”
那女侍死里逃生,心绪大起大落下早吓得两眼发木,好一会儿才凝回神来,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喜忽悲,又似有悲愤难平之意,神色异常怪异,突然她又跪趴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小人罪该万死,必是方才不小心把耗子药落了一点在菜肴里,与我们居士并无任何干系。我们居士是个苦命人,她待殿下绝无恶意,娘娘明察秋毫,千万别冤枉了她。”这女侍也是出身宫禁,自然也知道毒害皇后之罪非同小可,绝不是一两句话就推脱得了的,她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眼珠转向旁边的墙柱,牙一咬,心一横,爬起来就往墙上狠狠撞去。谁知,还没撞到墙壁就觉后颈一道剧痛,接着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皇后甩了甩右手,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你这银簪送来得及时,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阿乙惊魂未定地上前为她揉手,恨道:“这等恶毒小人就该由她去死,有物证在此,铁证如山,纵没了人证,难道还怕定不了她们的罪吗?”又急切道,“如今情势已明,对方定是知道殿下有所察觉,故而狠下杀手,此地危机重重,断不能再留下去,殿下无论如何要听我的,咱们赶紧下山吧。立刻回宫禀明皇上,将这一干人等悉数捉拿问罪。”
“下山是要下山,但不是现在。”皇后沉思道。
阿乙见她居然还不肯走,不免心急如焚:“殿下,您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瑶姑娘想想,为皇上想想。若您有个万一……”
皇后摇了摇头:“正是为了皇上,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他敬重大嫂,我不想他又一次失望。”她走到窗边,看了眼庵堂的另一侧,“既然人证物证都在,我便当面去问一问她。至于阿瑶……”
“我醒了。”方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两只眼清清亮亮的,也不知醒了多久,她笑嘻嘻道,“姑姑你们只管去吧,我定能护好自己。”
皇后忍俊不禁:“就知道你这调皮鬼早醒了。”她略一犹豫,从衣架上抽了条长腰带,将那昏迷不醒的女侍手脚绑成一团,免得这人醒了又要寻死。收拾了东西,又交代方瑶几句,便吹灭烛火,提了那女侍用过的灯笼出了门。
阿乙陪伴她这些日子,知道自家殿下固执起来,便是皇帝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把人跟紧,但主仆两个满庵寻了个遍,却只看见几处卧室亮着一两盏昏灯,没看到一个人影,满庵空无一人,不但太子妃主仆几个不见,连刘老夫人和那位农妇也不知去了何处。沉沉夜色中只能听见晚风吹得外面树林哗哗作响,庵堂中灯影憧憧,鬼气森森,阴影里仿佛藏了无数妖魔鬼怪,越发添了邪异。
阿乙捏紧灯笼,声音微抖:“殿下,此,此地危机难测,您务必小心。”顿了顿,又低声道,“若真有什么危险,您保重自身要紧,不必顾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