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匙碰击瓷器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堂中格外明晰,洛珅与洛珺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自有所想,凌寒香淡然冷笑,程棉与迟朗面色凌然,姜壖眉间隐怒,何泽与岳伦故作淡然。
半晌之后,毓秀微微一笑,程棉便对肖桐与李秋问道,“你二人可知王育所说的信件?”
李秋与肖桐对望一眼,诺诺回道,“臣等不知。”
程棉冷笑道,“昨日夜审时王育三人已将谋害刘妇与陷害崔勤之事和盘托出,奉劝你等在证供呈堂之前尽数招认,以求陛下从轻发落。”
肖桐与李秋对望一眼,才要说什么,迟朗却在他二人开口之前说一句,“并无私心这句辩解不必再说,实情如何,天知地知,你们心中也自然知晓。”
一句说完,肖桐与李秋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心系朝廷,只因一朝行差踏错,才会行事激进,不顾后果。
程棉与迟朗一皱眉头,冷笑不止。
毓秀冷哼一声道,“即便你二人行事的初衷是为行使言官之权,之后设计构陷之所为也绝非一句行差踏错便可推脱。草菅人命,不配为人,既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臣,若之后查出你等不止与刘妇命案及构陷崔勤案牵连,你们再想开口求饶,恐怕就晚了。”
姜壖在一旁冷笑道,“即便王育留存与肖李二人的往来书信,也不足以证明他们是林州案的幕后主使,陛下身为主审,问话偏颇,在案情还未明朗之前已认定受审之人罪恶滔天,恐怕难以服众。”
肖桐与李秋顺势拜道,“我二人的确曾会见林州道监察御史,督促其行使监察弹劾之职,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转而向灵犀问一句,“皇妹以为如何?”
灵犀心中早有决断,又不好直言,思索半晌,轻声笑道,“在无实证之前,臣也不相信林州两位要员会是此案的幕后主使,但若之后证据确凿,无可辩驳,陛下也绝不可包庇巧言狡辩之奸佞。”
话说的进退得益,私心却偏向毓秀,众人听出灵犀的弦外之音,面上的表情也都十分耐人寻味。
凌寒香在一旁附和道,“恭亲王所言极是,是否能为肖李二人定罪,在于王育提供的证据是否确凿无疑,无可辩驳。”
毓秀笑着点点头,才要端杯喝茶,门外却有禁军匆匆入堂禀报,“启禀陛下,方才有刺客在大理寺外试图掳劫前来敲击登闻鼓之人。”
众人听罢这一句,面上皆有惊异之色。
毓秀抬头看了报信的禁军一眼,淡然问道,“送信人现在如何?”
禁军回话道,“纪殿下带领我等出手击退刺客,已将送信之人带进大理寺,等候面圣。”
姜壖斜眉望向毓秀,若他记得不错,在她敲杯之后,纪诗还没有起身,至于他之后何时出的公堂,堂中竟无人察觉。
纪家双骄果然都非池中物。
何泽满心忧虑地看了一眼姜壖,生怕姜壖责怪他办事不利,见姜壖若有所思,目光不敢久驻,转而看向岳伦。
岳伦一早已生出事有不妙的知觉,与何泽交换一个眼神,双双把头低了。
凌寒香怒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刺客竟明目张胆在大理寺外行凶,妄图掳劫携有要证之人,若不将其抓拿归案,严加惩治,朝廷颜面何存?”
姜壖冷颜道,“刺客前番袭击外使,在容京之中放肆,还曾对陛下与恭亲王动手,的确猖狂至极,若不尽早将其一网打尽,朝野内外难免人心惶惶。”
何泽起身拜道,“刺客潜伏大理寺外,威胁陛下安危,臣请陛下下旨,再派几队禁军前来护驾。”
岳伦拜道,“陛下在堂审案,刺客在外行凶,为保万无一失,臣请陛下在支援的禁军到达大理寺后,即刻摆驾回宫。”
灵犀与凌寒香对望一眼,都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何泽与岳伦,摆手道,“刺客若当真胆敢袭击官衙,何至于花心思掳劫一个小小的仆役。朕若因为一点波澜就搁置审案,恐怕正中其下怀。两位尚书大人的忠君之心感天动地,增兵护驾之事,自会有人处置,请诸位不必焦虑。”
何泽与岳伦听到“感天动地”四个字,面上都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双双落座。
凌寒香冷哼道,“臣也推断刺客不敢于□□攻击官府衙门,为以防万一,陛下的确该再调两队禁军来护驾。”
灵犀正色道,“话虽如此,是时候将这些刺客背后的势力彻底清查,早日铲除,以绝后患。”
毓秀点头笑道,“皇妹所说正是朕所想。”
灵犀疑道,“王育与其心腹相约如此隐秘,方才在堂上才透露于众,不知在大理寺外的刺客是如何知晓敲登闻鼓之人手握要证的?”
凌寒香疑道,“恭亲王殿下怀疑堂上有人走漏了风声?”
灵犀冷笑道,“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
她一边说,一边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姜壖与何泽,又马上移开目光。
姜壖明知灵犀与凌寒香一唱一和,刻意为之,便似笑非笑地对毓秀道,“实情如何,陛下叫纪殿下传送信人上堂,一问便知。”
毓秀笑着点点头,叫人传纪诗入堂。
纪诗进门前已卸了佩剑,躬身对毓秀行礼时,悄然掩藏微有凌乱的袖口。
毓秀笑着叫纪诗平身,“方才情形如何?”
纪诗回话道,“衙役依照陛下吩咐在登闻鼓上挂了一块黄旗,不出多时便有平民打扮的人前来击鼓,谁知那人还未走到近前,四外便冲出几名刺客,妄图掳劫送信之人,若不是臣一早已有防备,证物恐怕已被刺客劫走。”
毓秀点头道,“辛苦禁军回护要证。”
纪诗将破了衣袖的一手背到身后,“刺客武功高强,臣来不及将其擒服,请陛下恕罪。”
毓秀笑道,“子言救人已是不易,证物既已带到,请自归位。”
纪诗躬身对毓秀行一礼,自回座上。
堂中一片寂静,毓秀收敛笑意环视众人,半晌之后轻声叹道,“刺客这般胆大无忌,朕虽不安,却更心寒,让朕心寒的,是今日在大理寺公堂之上竟暗藏狼子野心之人,明知朕为主审,却铤而走险,在须臾间调遣顶尖高手白日行凶,不只为销毁证据,shā • rén灭口,更是为给朕一个下马威?”
众人听这一句,面上皆有变色,一同起身对毓秀拜道,“臣等无能,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