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如石雕一般的顾云锦,听了这话如获大赦,一声不吭地出了落晴堂。
碧绡见她鬓发散乱,一张小脸泪痕斑驳,一时间也有些心疼。
两人吵了以后,容珩连着一段时日未踏足褚安居。
顾云锦早已习惯他的阴晴不定,这些并不能拨动她的心弦,唯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她又被禁足了。
不仅如此,褚安居还送来一个嬷嬷,用碧绡的话说,不少世家望族都会请宫中退下来的老宫人,到家里来教养姑娘们的规矩礼仪。
可顾云锦只是个普通的农女,她为何要学这些?
陈嬷嬷手中执着一根细长的藤鞭,上下打量顾云锦,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似顾云锦这般粗鄙的农女,陈嬷嬷自然瞧不上,可贵人有命,她也只能遵着规矩好好教导一番。
连续几日,顾云锦都挨了陈嬷嬷的鞭子,她素来识时务,既然逃不出褚安居,就只能暂且好好待着了。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容珩这般蹉跎她到底是为何,他不是嫌她花了他许多银子么?
若指望她成为林姑娘那般知书达理的千金,顾云锦觉着他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
除了学规矩外,顾云锦每日还要习书认字,但她对此已不再那般热情,早就失了兴致。
从前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书,是想弄明白容七心里在想什么,可如今顾云锦只想逃离褚安居。
因而每日夫子过来教学,顾云锦不是会睡着,便是盯着窗外发怔。
在不知多少回叫醒打瞌睡的顾云锦后,夫子终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顾云锦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脸上印了一大团黑乎乎的墨渍,面上带着些许茫然。
碧绡将消息递到镇国公府后,容珩随后便抵达了褚安居,顾云锦此时仍坐在书斋内,脸上还沾着那一团墨渍,书案上堆满未绣好的团扇与锦帕。
而那些宣纸砚台,统统被她挪到案几上。
见他进来,顾云锦也不搭理,就着微光继续绣帕子。
容珩也不动怒,冷冷瞥了一眼碧绡,眼中的寒意令碧绡一阵胆战心惊,忙跪下请罪。
“自个下去领二十个板子,再有下回,褚安居每人五十板子,活着的撵出府去,死了的丢去喂狗。”
这话如针扎一般传到顾云锦耳朵里,她紧张地站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不用碧绡代我受罚,你若是看我不顺眼,打死我便是,做什么要迁怒旁人?”
她一双眼瞪得通红,连着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容珩蹙眉,见她一副又要失控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但随后,他的心中很快又得到了答案。
顾云锦曾亲眼目睹金万山被杀那一幕,当时便惊惧交加地昏了过去。过了这么多日,她非但没有忘却,反而因此一事心中有了阴影。
所以那一日在酒楼,顾云锦见着黑衣人头上的血窟窿,才会变得神智不清。
而今儿个,听他要杖杀他人,顾云锦的情绪又受到了波动。
顾云锦惊魂未定地平复呼吸,容珩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耳中没有听到容珩不耐烦或嘲笑的话语,可顾云锦觉着,自个应当是又把他惹到了。
她低垂着眼睫偷偷去瞧碧绡,犹豫着是否要将她直接拉起来。
正在踟蹰间,就听容珩平静道:“碧绡,你去打一盆温水进来。”
容珩没有再坚持罚碧绡,但是他看顾云锦脸上的墨渍实在是碍眼。
碧绡如获大赦,感激涕零地看了顾云锦一眼,安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盆水进屋,拧了帕子想去服侍顾云锦,却被容珩接在手中。
容珩想去拭顾云锦的脸,被她别过头躲了过去,他的手落了个空,终于也是失去了耐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顾云锦出身乡野,行事又素来没有规矩,因而容珩思虑再三,寻了教养嬷嬷和夫子来教导,想着如果她能乖乖听话,学得知书达理、端庄娴淑一些,将来接她到镇国公府做妾也不是不可以。
顾云锦不知容珩的这些想法,抬起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回敬道:“不要你管。”
她羞愤自己被他骗得团团转,现下回想起,以往褚安居那些侍女看她的眼神,可不都是在嘲笑她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吗?
容珩忍了忍,若无其事道:“你不是喜欢花灯么?若是你乖乖听话,待中秋那日,我带你出府去赏花灯。”
顾云锦还以为自个听错了,瞪大眼睛怀疑地看着他,“容公子是不是说错了,这样的日子,你不应当带着未过门的妻子同去么?”
顾云锦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容珩心中倏然涌起一股怒意,只觉着她不知好歹。
可瞧见她硬是将泪花逼回眼眶忍着的倔强模样,容珩神情又不由松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