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苏麟伸手就要将软枕抽回去。
“不带给了还要回去的啊,”元书意死死抱住,“不说了还不行吗?”
元苏麟松手躺回去:“城东衙门那几具尸体我能帮你摆平,你们高家里头的事情,我不能插手。”
元书意笑着摇头,也从怀里抽出一卷纸来:“衙门的尸体我已经摆平了。”
元苏麟接过来一看,就差没背过气去:“你这叫摆平?你这是摆平?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我怎么没长脑子了?”元书意不满了,指着纸上的字让元苏麟细细看,“你仔细看看,官府受理了,这件事闹大了。”
“你是疯了不成?”元苏麟气结,这事都捅到官府去了,还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闹大了对我才有好处啊,”元书意将软枕放到身后,垫上舒舒服服挨着车厢,“这事十有bā • jiǔ就是西域那帮人干的,我既然拿她们没办法,官府总该有办法吧?再说,被人泼脏水了,我难不成还得认?我凭什么认?”她现在代表的又不只是自己,还有高景行那家伙,想冤枉她来拉高景行下水,那她还真是个摆设了。
元苏麟盯着她的脸,良久:“你是不是要帮他?”
“我也不全是帮他,一损俱损嘛,别人总想着害他,那我也过不安生不是?”这回她要走的计划就要延迟了。
“看来你都想好了,还拉我一道是做什么?”元苏麟将那卷状告西域的诉状扔回给元书意。
“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不需要你帮忙了?我还巴不得拉上元苏——”元苏麟的目光已经升起警告,元书意立马收住,“你一个顶十个,不求你求谁?”
求?
当他眼瞎?
元苏麟瞥了元书意一眼,再也不看她。
看他没拒绝,元书意掰起手指就跟他细说:“我是这么打算的,给你讲讲哈……”
高佑知在宫门外等了一夜,皇上还是没发话。
马车边,予努靠在那里啃着一个果子,看着高佑知的身影边吃边摇头。
长街外一匹黑马飞奔而来。
马上那个黝黑汉子,一落马即刻朝予努耳边报告消息:“公主,人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干净了吧?”予努将果仁随意往旁边一丢,拿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手。
“没问题,人已经下葬。”
“他——”予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佑知,“密切注意,尤其是四个城门。”
“是!”黝黑汉子领命而去。
予努扔开帕子,朝站在前方的高佑知走过去。
“你们的皇帝架子越来越大了啊,能让我等一天一夜的人,还真是不多。”予努站在高佑知身旁,眼睛含笑看着眼前的朱红高墙。
这里就是大宣的权势中心,那个男人就住在这里面。
这一夜过去,高佑知的胡子似乎都白了几分,不多见地多了几分沧桑之气:“你何必要为难皇上呢?”
予努笑了:“谁为难谁啊?你帮谁啊你?”
“我这把老骨头陪你在这儿熬了一天一夜,你说我图什么?”高佑知咳嗽了两声,眼睛里的血丝似乎要化成血泪流出来。
予努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枣子,咬了一口:“我不过是个女子,左右不了你们男人的决定不是吗?”
那这件事,怪她又能如何?
“收手吧,别为难皇上了。”高佑知从怀中拿了块帕子,擦了擦眼角呛出的眼泪。
“我也不过是为了西域,何错之有?”予努吐出果核,视线定格在远处的角楼顶上。
当年她就是差点从那里摔下来,多少年了,她还能记得那时侯的恐惧。
自然,也记得那个少年从柱子边跑过来,朝她伸出手,稳稳地拉住了她。
“你不过是为了赌气,”高佑知叹了口气,“在高家闹得还不够吗?非要闹到宫里来?闹得鸡飞狗跳的,又有什么用?”
“没用啊,”予努又拿了一颗枣子扔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她最喜欢了,“可我是来和亲的,人都跑了,我总该向皇上再讨要一个吧?”
面上笑得灿烂,甜甜的枣子吞咽下去,却生出一丝苦来。
高佑知抬头去看眼前那一方天,万里无云万里天,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有些事想管也有心无力了。
“西域王是不会同意你嫁进宫里的,你明知不可为,何苦要这般执着?”
睫毛一动,似有异物飞入,予努皱眉:“谁稀罕嫁进宫里?这不就个大红围墙,圈着人在里头养着么,想出又出不来,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我们西域,天高地阔的,策马飞驰,好不痛快……”
身边传来压抑住的哭声,高佑知长叹了口气,伸手在她肩头轻拍了拍:“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身份尊贵,何愁挑不着喜欢的?”
“那我说要嫁给高景行,你怎么不许?”予努袖子一擦,眼角红了一片,愤愤然瞪着高佑知。
“你那是胡闹,我怎么会许?”高佑知敲了一把予努的头,“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没有规矩,长大了还不知道懂点规矩么?这里是大宣,别以为你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闹都闹了,你现在才来秋后问斩,有意思吗?”予努将眼泪擦干,一脸的倔强。
“那几个刺客杀了就杀了,可你为何要将尸首往高家院里扔?还模仿了老大的剑法,你是不嫌事大对吗?”高佑知对家里发生的事门儿清,这会儿才拿出来说,不过是想趁机劝劝这个孩子。
怎么说,都是从小见着,看过她弱小无助的一面,难免多几分怜惜。
“我不过是想警醒警醒你们院里那些个夫人,别一个个的都吃里扒外,看得我心里憋火。”予努哼了一声,满不在乎。
“你心里的鬼主意以为我不知道?”高佑知扶着腰动了动两条腿,真是酸痛得要紧,“你不是想嫁祸给我那傻儿子,而是想推我那儿媳妇出来,要她的性命。”
“你这么清楚,为何不阻止我?”这点事高佑知能猜到她也不意外,予努也不怕他追究。
他在西域的生意,还得多仰仗父王。
“我能阻止你?当初你一把火烧了聂家后院的时候多威风?”高佑知直起腰来看她,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叹气,“在这儿说一句,是想提醒你,身为一个公主,我也不强求你有公主的样了,可你能别为了达成目的,随随便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知道就你一时兴起,会有多少人遭殃受害?”
“我回来这几天我惹什么事了?就只看她不顺眼了不行吗?况且高景行不也不喜欢她?我不过是帮着整整她,又没想让她死,就让她长长教训,我怎么了?”予努越说越觉着生气,“她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
确实,元书意暂且没什么好的。
但照高佑知看人的眼光,元书意不会差到哪里去。
“总之,你想进宫我带你来了,往后高家的事你再插手,可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高佑知扶着腰就往后走。